谢颂华咬了咬唇,到底没有否认。
“是因为婚事还是因为你母亲”
他如此开诚布公,谢颂华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谢云苍也没有催她,旁边面瘫的老板娘笑吟吟地过来问要不要新鲜的豆腐脑,谢云苍便让她送了两碗上来。
豆腐脑确实很新鲜,带着一股豆子的清香,加了一点点的糖,若有若有似无的甜。
“大概……是我还没有办法适应如咱们家这样的世家大族的生活方式吧!”
不知道是不是眼下的情境太容易叫人放松,还是因为眼前的谢云苍和平日里的样子相去甚远。
谢颂华忽然有了倾诉的,“太太自不必说,她时来也曾将我当成过她的女儿,我也从来不抱希望,但是不管是父亲也好,祖母也罢,都与我想象中的亲人不大一样。
我当然也知道,高门大户里自有一套规矩,可我……总与之格格不入,大概我本身就来自市井吧!”
她忽然挽起袖子,露出里头的中衣来,“你看,这是细棉布做的,料子不贵,可我穿得很舒服,我娘……我是说我养母,她足足给我量了三遍,然后在一块布上用她自己才能看得懂的方式做上记号。
再一针一线给我缝制,知道我不喜欢太紧的衣服,还特意给我放宽了一点儿腰身,还知道我讨厌胁下的带子硌人,特意给我换了暗扣,手艺算不得很好,但我觉得比府上任何一个绣娘都合我心意。”
谢云苍看着她说起江母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几分笑意,眼睛里是一种叫人看着舒心的平和的笑意。
“还有我……养父,每回我来,总要叫我养母去买鱼,然后按照我的口味儿做麻辣鱼块,实际上,我养母的手艺完全比不上府里的厨子,可我就是觉得那是世间美味。”
说着说着,她脸上不由地就浮现了几分愧意,“父亲,您待我很好,府里这么多姐妹,您也就待我会多上两分心。
我将他们放在身边的事儿,确实是伤害了您,我给您赔罪,可是父亲……我确实舍不得送他们走,您放心,我不会叫人发现他们的存在的,我也不会因为他们而对府里……”
“我知道了,”谢云苍摆了摆手,压下她有些焦急的情绪,“我今日过来,只是想听听你心里的想法,你怨我,怨你祖母么”
这是父女俩头一回如此面对面袒露心迹地对话,谢颂华心里不由生出了两分感动。
不管怎么说,父亲还愿意给她一个这样的机会。
“对父亲,我如何不会生怨,您当初带我回来,自然是为了我好,您只是公务繁忙,没有那么多时间关心后院的事儿,且您对我已经很好了。”
谢颂华所说的不是假话,在她看来,谢云苍的身份首先是内阁次辅,然后才是谢家的顶梁柱,最后才是孩子们的父亲。
她敬佩于他案牍劳形为国事,也感激他在前头为一家人遮风挡雨。
且在面对她的事情的时候,他已经十分温和。
自己在谢家的第一笔钱是他给的,第一个铺子也是他给的,好几次遇到事情,也是他站出来主持公道。
虽然偶尔有那么一两次,让她觉得有些不满,可这些也不至于叫他就生出怨气。
“那就是对你祖母不满”谢云苍挑了挑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颂华甚至觉得他语气里有几分笑意。
这话她没有回答,到底这个时代,看重的就是一个“孝”字,在乎的是上下尊卑。
谢云苍不用她回答,也知道她的答案。
“你祖母……”他想了想,似乎也不知道如何评价自己的母亲,“就是这样的性子,如今年纪大了,确实有些事情做出来欠考量,你且别往心里去,有什么事儿不高兴的,就直接与我说。
哪怕是亲人之间,也最忌放在心里猜来猜去,好好的情分,也给自己猜忌没了,之前圣上的圣旨上就明明白白写了,江淑华姓江,非我谢家人,如今她人在东宫,你父亲我无意争那从龙之功,更不好与她牵扯上过多的关系。
此前的事情,也是为父的疏忽,确实没有留意到府里的情况,这事儿,为父还欠你一个道歉,今年这碗面请你吃,算是我的赔礼”
他说到后面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谢颂华的心情也不由地放松了。
“父亲言重了,那件事情还有齐家在后面推波助澜,祖母一时想左了,也没有什么。”
听她说起齐家,谢云苍又道:“齐家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此前齐氏在家里做出的种种事情,我早就已经全部收拢了证据,我日前已经送了一部分到他们那里。
这会儿他们急着在太子跟前表现,也不想节外生枝,不会再乱来了,你只当没有这门亲戚即可。”
怪不得这段时间齐家都没有再折腾了,原本还以为是赵四公子的死的原因,现在看来,分明是谢云苍一手将他们给镇住了。
在这个以孝道为礼法的时代,齐家是谢云苍的岳家,他能替自己做到这一步,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谢颂华心里多少也有些感动。
“多谢父亲。”
“不过,江良娣那里……”谢云苍叹了口气,眉间闪过几分烦躁,“她心里怕真是恨毒了你,若是这一次当真太子上位,恐怕还会针对你,这事涉后宫,为父就不好干预了。”
“父亲放心吧!”谢颂华抿唇而笑,“路是一步一步走的,她在谢家奈何不得我,难道去了后宫,我就怕了她不成”
这个语气,倒是让谢云苍有些意外,他凝神看了女儿半晌,才小这道菜:“倒是甚少见你这般锋芒。”
谢颂华端起面前的豆腐脑,“父亲方才说请我吃面赔罪,这我担不起,但是我却是要拿这豆腐脑给父亲赔个罪,此前确实有些任性。”
谢云苍端起碗饮了一口,“父女之间,说开了就好了,往后什么事儿别藏在心里,既然是一家人,这便永远是一家人,总不会变的。”
谢颂华点了点头,但心里也清楚,虽是一家人,可她已然出嫁,许多事情也不好和盘托出。
就比如韩翦……
比如萧钰……
再比如,宫里出来的消息。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又担心起谢温华来,心念一转,忽然开口问道:“大哥哥好像许久没有休沐了,上回还说要我给他准备点儿活血化瘀的良药,他那边训练身上总是容易带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