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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来客纷纷告辞后,谢府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谢道中每天往返于衙门和府邸间,而谢怀安则开始更频繁地参加酒宴,秦夫人开始操心谢怀昌回府的事情,想摆一桌大宴为他接风。
“多大的宴呢?”婉澜一边瞧账簿一边随口问她,一副没有太当回事的样子,秦夫人对庶子庶女一向不太上心,再加上怀昌的母亲黄氏曾经算计过秦夫人,虽然斯人已逝,但她留下的儿子却也更不讨主母喜欢,只尽了嫡母应尽的责任后,便再也不闻不问。
“要大些,”秦夫人道:“把七个府里的人都叫来,像过年那样,摆大宴。”
婉澜被吓了一跳,账簿也顾不上看了,只惊讶的瞧着母亲:“怎么忽然有这个想法?”
秦夫人笑了笑,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你父亲打算让怀昌回来接手纱厂,我瞧着是办不到的,他留了洋回来,读的又是军校,各方不得赶着发帖子,到时候怀安管着家里的纱厂也好,去谋个一官半职在镇江也好,如果怀昌肯帮他,那不是如虎添翼吗?”
婉澜笑了起来,安慰她道:“就算没有这个大宴,怀昌也不会与怀安生份了的,他们毕竟是亲兄弟。”
秦夫人笑着,又叹了口气:“这么十几年,我都甚少过问他,我怕他心里有芥蒂。”
“就算有芥蒂,那也不是一顿大宴能消弭得了的,我看母亲就别费这个心思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婉澜道:“您虽然没过多关注,却也没亏待过他,咱们家吃穿用度上又不分等级,不用多心这个。”
她说着,索性站起来去到秦夫人身后为她捏肩膀:“我和怀昌在京城二叔那住了半年多,对他的脾性也算有点了解,母亲放心,不会生份的。”
“那就好,”秦夫人在她手上拍了拍:“你们都长大了,不用我再跟着操心了。”
婉澜道:“母亲辛苦的大半辈子,往后可以享清福了。”
“享清福?”秦夫人道:“恐怕还早着呢,起码要等你们一个个都成家立业了,我才能安安稳稳享上清福。你这倒是再没什么问题,只等明年阿暨出了孝,阿恬这边,麻烦似乎大一些。”
婉澜心里咯噔一下,后悔自己那一句无心之言,果然,她这心思还没压下去,秦夫人便开口问道:“阿恬和那个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婉澜心惊肉跳地回答:“没什么,只不过是阿恬前头陪着阿贤学洋文,而斯宾塞伯爵又对中国文化好奇的很,他二人便说的多了些。”
秦夫人道:“你别糊弄我,这可不是小事,你父亲都瞧出端倪了。”
“父亲那是未雨绸缪吧,”婉澜装作不在乎地笑道:“我看他是不想有个洋人做女婿。”
“好端端的谁想有个洋人女婿?都不是一个国家的,连话都说不到一起去,”秦夫人蹙眉道:“家里请他吃饭,还得专门给他分盘子,怎么,他们洋人身高一等,连一个盘子里的菜都不能吃了?那要不要给他单独准备个锅?”
婉澜被她的埋怨逗笑,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母亲这牢骚发的,当时乔治又没有说要分盘,是怀安自作主张安排的,乔治在中国生活了这么久,早就不讲究什么分不分盘了。”
“那也是他们国家的习惯,倘若阿恬真许了他,这亲家走不走?如果走了,是不是都得给他们分盘?”秦夫人不满道:“而且我可不想走那么远去他们家,那些话一句都听不懂,生活习惯也不一样。”
婉澜又笑个没完,心里却暗暗打鼓,看秦夫人这态度,估计谢道中比她更坚决。
她又试探道:“那母亲打算为阿恬寻个什么样的婆家?”
“我原先想把她说给陈元初,”秦夫人道:“你们亲姐妹做了妯娌,日后也不必担心家宅不宁。”
婉澜对陈启印象很不好,当即便反对:“阿恬不会看上陈元初的,那不是个有担当的男儿,况且阿恬比他还大上七岁,年龄也不太相配。”
秦夫人责怪她:“怎么能这样评价自己的小叔,阿暨知道了定然不高兴。”
“我又不傻,怎么会将这些话说到他跟前?”婉澜又笑:“玉集没有指望他养家糊口,这是他亲口跟我说的,只愿他不染上什么不良嗜好便好,看样子是打算将他留在扬州侍奉陈夫人。”
“元初是个儿子,又不是姑娘,他哥不指望他养家,难道他妻子孩子也不指望?”秦夫人的口吻里满是不赞同:“总不能叫哥嫂养一辈子吧,兴许将来阿暨生意做大了,要调他来帮忙。”
“可能吧,眼下我也不晓得。”婉澜到是不以为意,又盘算起了谢怀昌的事情:“母亲的大宴就算了吧,只是造个声势而已,怀昌和那些堂兄弟们又没什么来往。这几日我差人将他住处打扫了,母亲再请孙裁缝来,为他做几身衣服,等人到府里,好好摆个小宴,聊几句家常,这事情就这么结了,横竖以后还要住在一起。”
秦夫人却道:“我倒是觉得住一起的时候会越来越少。”
谢怀昌提前发了电报,是陈暨去接的他,两人在一同返回镇江,谢怀安在大门口等他,带着浩浩荡荡的家仆,就像当年迎接谢道庸一样的阵势。
谢怀昌在台阶前顿了一下,先看了看府上的匾额,又向兄长微笑。他已经剪掉了辫子,穿一身板正西服,手上拿一根文明棍,腰背挺直,整个人简直脱胎换骨,显得挺拔而富有攻击性。
谢怀安主动从台阶上走下来,握住谢怀昌的一只手,满面笑容:“回来了。”
“回来了,”谢怀昌向他点头,又去瞧府上的门匾:“还没变,真让人觉得亲切。”
“恐怕近几十年是变不了的,”谢怀安握着他一只手,另一只手抬起来示意:“父母亲都在堂里等着,麻烦玉集大哥跑这一趟。”
“无事,我与宁隐在京城时便多有往来,不算是麻烦。”陈暨与他们一同进去,谢道中夫妇正等在二堂,两人均是衣装隆重,谢怀昌提步进门,顿了一下,向堂上二人下跪:“父亲大人万安,母亲大人万安,小子怀昌回来了。”
谢道中点头受礼:“起来,叫我们瞧瞧,方才过来的时候还真没敢认,变化大极了。”
而秦夫人则道:“在外面辛苦不辛苦?”
谢怀安站起身一一答了他们的话,他带回了三个箱子,两个直接送进卧房,第三个却是带进堂里,当下便打开:“给家里人带了些手信,小小心意,还请父亲母亲笑纳。”
府里不是没见过西洋玩意,但谢怀昌的礼物分到手的时候,每个人依然高兴。婉澜能看出秦夫人的高兴有几分表演的意思在,而谢道中则是发自内心,只是他向来不苟言笑,如今也只是表情松散,唇角略微带笑罢了。
“三堂里备了膳,给你接风洗尘,你母亲和长姐早几日便筹备这桩事了,原想叫上其余七府的人来一同贺贺,但阿澜说你长途跋涉,恐怕没有精力应酬,就作罢了。”
“这样正好,不用劳动别府的叔伯兄弟,”谢怀昌道:“咱们自己家里吃顿便饭就行了。”
“的确是自己家里,但决不是便饭,”谢怀安笑道:“专门从京城请了个厨子来,还是澜姐亲自挑的,怕你想念京城里的口味,又一时半会吃不上。”
谢怀昌又看了婉澜一样,向她微笑低头表达谢意,众人熙熙攘攘从二堂过三堂去,谢怀昌侍奉在谢道中身边,随时回答他一些问题。
有一个话题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宴过一半,国外的情况已都问过了,谢道中拿布巾擦拭嘴角,语气慎重地发问:“你回来后有什么打算?”
谢怀昌答道:“东三省的总督徐世昌徐大人日前发了帖子,说要请我去东北帮忙练兵。”
婉澜心里一动,练兵,这不正是培养兵权的好时机吗。
谢道中又问:“你想去?”
谢怀昌下意识地察言观色,希望从谢道中的表情语气里推测出他对这件事的态度,斟酌了片刻,才谨慎道:“有这个打算,毕竟儿子读的是军校。”
谢道中再问:“只收到这一个帖子?”
谢怀昌有些迷糊,点头答道:“是,只有徐大人自己的帖子。”
谢道中点了下头:“你大哥办了个纱厂,这事情你知道吧。”
谢怀昌兴致高了起来,看着谢怀安笑:“知道了,大哥和我写过信,我还想明日去沙厂里看看呢。”
“正好叫你大哥带你去,”谢道中喝了口汤:“我是想叫你回来,帮帮你大哥的生意。”
“可以帮衬一段日子,”谢怀昌答应的很干脆:“徐大人允我的赴任时间是四个月以后,我可以在家里好好休息一阵子了,正好也与大哥说说那不列颠的纱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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