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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妮正住在乔治在上海的居所里,整日忙着应酬各式各样的客人。不得不说,她的确深谙社交场上的所有门路,懂得如何在受到男人追捧的同时还不招来女人的厌烦。婉澜和吴心绎在乔治的邀请下去赴过一次晚宴,席间言笑晏晏的薇妮同之前在镇江那位冷淡矜持的伯爵夫人相比,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
“我还以为她本性冷淡,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铁了心不想跟咱们家有牵扯。”婉澜有些感慨,对吴心绎道,“看来这门婚事是成不了了。”
吴心绎摇摇头:“我看未必,万一这位夫人只是同娘家关系不好呢?你不是说她现在的母亲是续弦吗?”
婉澜疑惑地看着她,吴心绎便笑着解释:“她来帮乔治提亲,亲事都已经告吹了,为什么还不回去,非要在上海耽搁?耽搁就耽搁了,又为什么这么活跃,在家里请客,还能请到这么多客人。”
她一边说一遍看向人群中的薇妮,又笑了笑:“别急,我们先等着,横竖咱们阿恬也不愁嫁,倘若乔治就这么知难而退了,那嫁了也没什么意思。”
婉澜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并且对薇妮驻足在此奢华开宴的用意好奇起来。她同吴心绎一起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围闲谈,问她到底打不打算在沪上置办房产。
乔治拨开人群走过来:“啊哈,原来你们在这里。”
吴心绎同他压根不熟,话都没有说过几句,他这熟稔的态度显然是对婉澜的。
“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对这场合毫无兴趣,”乔治果然看向婉澜,“其中有几位可是你丈夫的大客户。”
“我丈夫都不在,哪需要我替他去应酬那些大客户。”婉澜晃了晃杯子里的果汁,“你这栋房子可真好,怀安也想在上海置办房产,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好地方推荐?”
“哦,别这样打趣我,我可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乔治笑了笑,“你得帮我,澜。”
“我很想帮你,但你也不能难为我,”婉澜看着他,轻轻叹气,“现在你不妨跟我说句实话,你们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治皱了很久的眉才开口,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我父亲现在的妻子……是我母亲的妹妹,但她和我们关系并不好,你知道,孩子们总会对取代母亲的人有天生敌意,更何况……”
他止住了嘴,却勾起婉澜和吴心绎的好奇心,她们追问,乔治却摇了摇头:“算了,这些事情没必要让你们知道。”
吴心绎道:“你既然觉得这是影响你父母前来为你主持婚事的重要因素,那为什么不能被我们知道呢?”
乔治失笑,忍不住摇头道:“不,太太们,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们只是对这些家长里短的奇谈怪事好奇罢了。”
心里的打算被当众戳穿,婉澜和吴心绎都觉得有些讪讪的,主动岔开话题:“你姐姐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她要在这里再住二十二天,然后坐船回国,”乔治解释了一句,接着道,“希望谢太太还给我留着下一个机会。”
“你想到下一个注意的时候,最好事先与我商量一下。”婉澜瞟了他一眼,“二十二天后是个黄道吉日吗?”
“不,”乔治又笑起来:“她只是想看看我在这里的生意做得怎么样,她丈夫有从商的打算。你知道,大英帝国今天的贵族日子不太好过,毕竟他们只剩下一个头衔了。”
吴心绎重复了一边他刚刚吐出的词:“他们?”
“对,他们,我可不算贵族之一,我连头衔都没有,也不可能有,”乔治笑意更浓,“不过我有生意,这是比他们强的一点。”
婉澜狐疑地看着他:“你说的生意,不会是指与怀安合资做的药品吧?”
“天呐,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乔治哈哈大笑,“我在中国生活了这么多年,如果没有自己的收入来源,难道要伸手问家里要钱吗?别担心,太太,你妹妹嫁给我不会饿肚子的,我的生意在美国和南非,但是为了她,我正努力的在这里扎根下来。”
这些事情婉澜从没有听他讲过,此刻听来,忍不住大吃一惊,而乔治只看她的表情便猜到她心中所想,顿时忍俊不禁:“你不会以为我这么多年以来,真的是靠家里接济吧?”
婉澜控制好自己的表情:“那倒没有,不过……你当初怎么会做我的家教老师呢?”
“哦,我不做家教老师,”他狡黠地笑了一下,“只是恰好与安妮小姐相识,又恰好知道她正在为一位美丽的东方小姐上课。”
婉澜长长地“哦”了一声:“那她是真的有急事要回国吗?”
乔治点了点头:“是真的,不过她只回去了两个月,便又回来了。”
这些旧事吴心绎插不上嘴,听着也不觉得有趣,暗自无聊,却又不敢到处乱走。她站在婉澜身边东张西望,听见耳边有一个人低低笑了一声。
吴心绎被吓了一跳,急忙扭头来看,距离自己四步远的地方,正有一位穿西装男士靠在柱子上饮酒,见她回头,还友好地举了举杯。
吴心绎有点害羞,自打她嫁入谢家,这些年来根本是足不出户,极少与陌生人打交道,当下便期盼那位先生赶紧讲目光转开,但他没有,不仅没有,竟然还提步走了过来。
她赶紧把头转过去,往婉澜身边站了站,那位先生走到她跟前,满面笑容地向她点头致意:“你好,小姐。”
吴心绎叹了口气:“你好,先生,只是我已经结婚了,恐怕担不起你这个称呼。”
“哦,哦,对不起,夫人,”那位先生又低头致歉,“只是您看起来年轻、单纯又美丽,实在不像是一位夫人,您的丈夫可真有福气。”
“您太夸张了。”吴心绎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不愿再与他多谈,婉澜也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准备以一个得体的方式叫她离开。
但那位先生已经先开了口:“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余望,字仁涯,有幸在南京为孙先生供职。”
他这个身份引起的吴心绎的兴趣,她的目光又转回来,在他身上打了一转:“失敬,原来是余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余望连连摆手,但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我们是民主国家,不存在什么大人王爷,太太直呼名字就好,啊,尚未请教……”
“夫家姓谢。”吴心绎微微笑了一下:“先生此番来沪,是有公事吗?”
“谢太太,失敬失敬。”余望将酒杯放在打他身边走过的服务生的托盘里,“太太可能不知道,孙先生正在上海召开党内茶话会,北京方面的两个议院要复选了嘛,作为民国的政党,我们当然要积极参与选举,这才到沪上来了。”
吴心绎很给面子,一边听他说话一边连连点头:“那不知这茶话会召开了没有呢?”
余望道:“这场会嘛,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开完,目前已经在进行中了。我呢……也是跟伯爵夫人有些交情,实在推不开,所以抽空来参加她组织的晚宴。”
“哦,”吴心绎忍俊不禁,“原来是伯爵夫人的老朋友。”她说着,含笑睨了乔治一眼,同他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但她还想再通过这位“余大人”更多了解一些上海茶话会的情况,这也是婉澜所希望的,因此他们都没有走开,而是继续陪着这位“余大人”说闲话,再瞧着合适的机会提两个相关问题。
“听说梁先生在北京就任进步党的理事了,”吴心绎笑眯眯地发问,“理事长还是副总统黎元洪先生,我听人家瞎传,说这是袁大总统授意,用来跟孙先生争权的,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这个问题抛出来,婉澜登时便吃了一惊,因为她从没有听说过这个传言,而吴心绎常年安居内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然还能得到相关消息,却是不知她从哪里听来的。
余望又大笑:“太太也说了,这是人家瞎传,袁大总统和我们孙先生态度是一致的,都是为国为民,建立共和,怎么会有相争夺权一说呢?太太可万万不要被那市井流言蒙骗了。”
吴心绎一边听一边做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连连点头,并附和道:“是,我也觉得他们说的荒唐得很,不顾孙先生是不是打算在两院里拿多数席位呢?我看那外国的政党们,一个个打的都是这个主意。”
余望的眼睛在她脸上盯着,笑眯眯地回答:“那是当然,这不同的政党代表了不同的公民,当然想在两院中拿多数席位,替被代表的公民们发声了。”
吴心绎点了点头,还想再接着问,但薇妮却已经走过来了,还在喊婉澜和乔治的名字,而婉澜则不放心让她单独与这个看上去好像心怀不轨的男人在一起,当即便拉了拉她的袖子,又向余望道歉:“真不好意,我们得过去了。”
余望看起来非常惊讶:“原来两位太太也是伯爵夫人的旧友?”
“不是,”吴心绎微笑道:“认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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