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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适年的回答不得而知,但婉贤倒是很快就回镇江去了,她没有在上海过夜,悄悄来悄悄走,老宅对这件事完全一无所知。
婉澜接到消息还是徐适年告诉她的,同时徐适年也决定接受马相伯先生的邀请,留在震旦执教。不得不说这个决定里婉贤占了绝大部分因素——徐适年看她就像老师看一个高徒,这高徒是男是女都不重要,因此也就没有任何男女情谊。
他又回了一次镇江,办理在镇江文理学院的辞职手续,退掉住处,还最后联系婉贤,将他多年来收集的书籍全部送给他。
婉贤趾高气扬地站在他面前,昂首挺胸,下巴抬起,语气笃定地对他道:“先生不愿娶我,可我却是要嫁给先生的,所以你逃也无用。”
徐适年苦笑:“我不会纳妾,也不会休掉发妻。”
婉贤盯着他的眼睛:“你爱她吗?”
徐适年摇了摇头:“也不爱你。”
这句话不是老师对学生说的,而是男人对女人说的。
婉贤有一阵没说话,她在艰难地平复情绪,在过去十六年里,从没有哪个她在乎的人这样尖锐地对她说话。
徐适年也没有说话,并且不再看她,他将头偏过去,轻轻喘息,似乎那句话已经用光了他的全部力气,让他调整了好一阵,才重新规律了心跳和呼吸。
“我走了,”他说,“祝你前程似锦,你是我最看重的学生。”
“你哪怕走到天涯海角,”婉贤道:“只要我想找你,我就能找到你。”
她先转身离开的,留给徐适年一个背影,高挑亭亭的背影,他先前一直将她当做不谙世事的幼领女童看待,有了这场风月纠缠,即便是他理智上完全无心,但感情却有意无意地促使他以一个男人欣赏女人的眼光去看她。
他返回上海的时候,谢诚正从上海去往镇江,以一个光明正大的,民国北京教育部部员的身份拜访镇江谢府。此刻距离他离开谢家已经有四年,从一个家奴到教育部正式科员,算不上荣归故里,好歹也是衣锦还乡。
谢道中没有见他,是谢怀安作为主人翁出面的,将谢诚请在三堂。
谢家前院有三个堂,正堂扁为“耕读传家”,非贵客不能进;二堂则是“大东风雅”,有男客则通常在二堂设宴;三堂扁“宝月卿云”,当谢道中在二堂招待男客的时候,秦夫人则会在三堂见女客,除此之外,有同谢府关系亲密,结通家之好的客人,不论男女,也会在三堂招待。
谢诚正暗自揣摩他对谢家来说究竟算不算亲密的客人,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就见自己的父亲谢福宁亲自端了茶盘进来,恭恭敬敬地将茶盏放到他跟前。
谢诚急忙站起身,弓着腰双手去接那茶盘,但谢福宁没有给他,也没有看他,端茶的手向后一退,夺过他伸来接茶的手,将茶盏放到了他身旁的案几上,而后像个服侍丫头一样不声不响地站到了主坐谢怀安身后。
谢怀安伸手向右首座位示意:“福大叔也坐吧,都不是外人。”
谢福宁木着脸道:“不敢,大少爷待客便是,不必顾及我。”
谢诚知道父亲这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他仍在为当年自己投效革命党一事而耿耿于怀。
谢怀安温和地笑了笑:“谢诚大哥是自己人,不算客,福大叔坐吧,你们父子多年未见,好好叙叙旧。”
“不是客,怎么能进三堂。”谢福宁依然木着脸,“我儿子应当同我在我那小院子里叙旧,而不是具名呈帖,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进来。”
谢诚表情尴尬,求饶似地喊了一声:“爹……”
谢福宁向他弓腰欠身:“不敢,在下只是谢府管家,谢先生像旁人一样,叫我福管家就是。”
谢诚心里更难受,他这次来就是准备将老父借走,与他一同定居北京,但眼看谢福宁的态度,待他竟如陌路客。
谢怀安左右看了看,也不说什么劝解的话,只道:“福大叔何必纠结旧事?我都没放在心上。”
谢福宁又向他欠身:“大少爷宅心仁厚。”
谢怀安也不得不站起来了:“福大叔不必为旧事耿耿于怀,谢诚大哥到底是你亲儿子,如今在京谋得一官半职,荣归故里,本是喜事。我不耽误二位叙父子别情,这就叫蓁蓁去准备晚宴,聊作庆祝。”
谢福宁拦他:“区区小事不敢劳动大少奶奶,我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