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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病号服胸前已经被美人泪所沾湿,可女孩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种闷在怀里的恸哭就如杜鹃啼血,令人心碎。
这是凌祈第一次主动拥抱方惜缘,本应是个温馨浪漫的时刻,却偏偏写着悲伤的注脚。她的肩膀随着哭泣而不停起伏,警用青灰色衬衫背后的皱纹也有节奏地颤动着,很难想象平时那位人前冷傲硬朗的女警竟然也有这样柔弱的一面,当然能目睹这一面的人并不多,方惜缘算是特别优待了。
不论是当年金雁翎琵琶别抱,还是前几天惊闻亡父噩耗,凌祈都没有这样肆意宣泄过自己的情绪,也许此刻在她心中最大的不同就是找到了一份真正的心灵依靠吧!然而倾泻悲痛的同时,女孩对周围情况的感知力也降到了最低,比如轻微的开门声就被她的抽泣声掩盖了。
不同于沉浸于哭泣中的凌祈,方惜缘对小小病房每一处角落的动向都非常敏感,他立刻停下了轻抚女孩秀发的动作,警惕地看向门口——
目睹病房里的场景,汪凝先是一愣,然后眉间便皱起了一个深深的川字。被她挡在身后的小护士只露出半张脸,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明显是劝阻老板无效,只能用眼神向惜少致歉了。
身为汪洋集团的总裁,汪凝虽然年龄尚未半百,但见过的事情一点也不少。她在门口犹豫片刻,发现儿子注意到这里以后,立刻换成了带着歉意的笑容。方惜缘对母亲的突然闯入也有些猝不及防,这时候自然没有强行停止凌祈的道理,于是他向汪凝使了个颜色,示意她最好赶紧退出去。
既然儿子现在“不大欢迎”,汪凝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她压下心里的好几个问号,凌空做了个轻抚的动作,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随即关门退出。
方惜缘和母亲相依为命多年,这种“好好安慰她”的手势一看便明。然而双方都没想到的是,凌祈恰好在此时停止了抽泣,结果汪凝退出的关门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病房里显得特别响亮……
关门声就意味着还有第三人在场,这对凌祈来说不亚于被扎了一针。她触电般挣出方惜缘的怀抱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擦眼泪整衣服,生怕被别人看见自己软弱的一面。待到仪表草草整理完毕,心虚的女孩才慢慢转过头去,却只看到依然紧闭的房门。
“别看了,刚才我妈进来而已,她不会说出去的。”凌祈有点过激的反应让方惜缘哭笑不得,他不用思考就能猜到这个要强的女子一定是怕被别人窥见了哭相,左手立刻挽住她的手示意其不用紧张。
然而听到是汪凝刚刚出没,凌祈更加不自在了,她焦急地咬了下嘴唇说:“你……你怎么不早说,被她看到我哭了!”
“别紧张嘛!女孩子哭有什么了不起,何况看到的是未来儿媳!”方惜缘知道凌祈哭了一会已经宣泄了心中大量的苦闷,此时正是调节她心态的好时机,索性厚着脸皮调侃起来。
“反正……反正我不能让别人看到我哭,你妈也不行!”凌祈满心都在计较自己的窘态被旁人撞破,突然反应过来,愤愤地甩开方惜缘的手,“等一下!什么叫未来儿媳?你想得美!”
方惜缘早料到她回过味来会有这种举动,眼疾手快又擒住那只柔荑,顺势把凌祈拉回自己身边,才笑着说:“也对也对,我自作主张了,这事儿没你批准可不行!”
被方惜缘再次搂在怀里,人家胸前一大片被泪水打湿的痕迹让凌祈尴尬无比。想起刚才可算失态的大哭,她的脸上立时飞起红霞,心跳如鹿撞,这当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憋了老半天,凌祈才挤出一句简直有辱自己语言能力的挣扎来:“你……你不要太过分!我刚才就是一时忍不住哭一下,别想太多。”
“我没有想太多,你确实需要这样一次宣泄。”方惜缘的眼神和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温柔,轻轻扬起凌祈有些凌乱的斜刘海,“哭出来应该好多了吧?祈儿,你以后不用再这么逞强的,记住,无论如何你都还有我哦,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绵绵的情话,温暖的怀抱,凌祈出奇地没有排斥,也没有在心里纠结什么男性灵魂带来的隐患。在连续遭逢变故之后,她第一次感到这样充实的安全感,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本能地想拥抱这样的依靠……也许就是这一刻,方惜缘在她心中的地位逐渐清晰明朗起来,甚至盖过了那些曾有的顾虑。至于那些残存的所谓自尊,恐怕将来用“女性的矜持”来解释会更贴近吧。
病房里的男女一片温馨旖旎,病房外的男女则如冰火两重天。汪凝掩饰不住心中的怒气,愤懑地盯着坐在走廊长椅上的方君彦,这个年轻的军官却好整以暇地与她对视,好像根本不把总裁女士的怒意放在心上。
包括刚才那小护士在内,周围一干闲杂人等发现汪凝的表情不大好看,纷纷走避唯恐殃及池鱼,不过几分钟时间走廊里就只剩下一对昔日夫妻大眼瞪小眼。
“是你告诉他的?我原来跟你怎么说的?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汪凝的声音不大,但强大的压迫感随着她的脚步迫近变得犹如实质,一般人恐怕很快就喘不上气了。
似乎对前妻的脾性了如指掌,方君彦翘着二郎腿的坐姿稳如泰山,带着挑衅般的笑容回了四个字:“何以见得?”
汪凝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冷冷道:“刚才我看她在阿缘怀里大哭,八成是阿缘知道了凌隆的事才劝她的。这里没人敢违抗我的命令,阿祈那孩子这么要强也肯定不会主动去说,所以只有你会泄露消息。难道你忘了,阿缘重伤才刚好转,需要休养吗?”
方君彦收起笑容,抱起双臂严肃地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阿缘已经不是孩子了,他要承担一个男人应有的责任!看看小凌,一个女孩子打掉牙都敢和着血往肚里吞,你却怕这消息影响阿缘伤势恢复,对他太溺爱啦!”
“什么叫溺爱!”汪凝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两眼瞪得滚圆,还好她理智尚在,发觉自己音量失控以后赶紧压下来说,“你这混蛋当年一走了之,留我们娘俩相依为命快二十年!你觉得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来评价我对儿子的照顾?!”
看到汪凝动了真火,方君彦好像被揪住了脖子,一时间哑口无言,但脑袋灵活的他马上转移了话题:“阿缘的教育和照顾是你的功劳没错,这点我从来不否认。但是凌家和我们方家的关系不一般,小凌的爷爷就是我爸当年一直提到的那个老战友!这么多年总算让我们找到了,凌家却发生这种事,我们怎能不帮?我看你应该也早就看出小凌在强忍吧,你觉得除了阿缘谁能开导她?那个自己都哭来不及的古舒娴吗?”
曾经做过方家媳妇儿,汪凝对上一辈的事迹也听了不少,凌家和他们居然还有这种渊源确是始料未及。她愣了半晌,心情逐渐平复下来,淡淡地说:“算了,阿缘也是个大心脏,让他劝劝阿祈也好。既然凌家跟‘你们方家’这么有联系,那你就更应该出一份力!”
“我知道,不管这几次发生的事情到底是袭击还是意外,都有必要去敲山震虎一下了。”方君彦看到前妻迅速冷静下来,暗自赞叹的同时言语中含着胸有成竹的自信。
汪凝皱了皱眉说:“敲山震虎?你打算去找他聊聊了吗?可惜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呼风唤雨的会长了!”
“我知道,这人那,作孽太多造报应是正常的。”方君彦一反常态,语气中突然裹上一丝阴冷,“但是好歹曾经交情一场,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前去探望才对,至于威慑的作用只是顺带而已。沧源的那个林沧熙我不认识,但是听说他和金圣的关系不一般,看来不容小视。至于陈奇嘛,他不是不看脸色的人,只要知道我来了就该懂点事,如果查出真是他想动阿缘,那这小子的生意也就到头了。”
汪凝冷笑一声说:“金圣恐怕早就不是那个和你称兄道弟的人了,他跟沧源做的生意我还是听说过一些的,别太把从前的交情当一回事!当然,对余狐狸也是一样。”
“我知道,大家都是混过来的,真讲感情的还能有几个?”方君彦讲到这里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当然除了一些保质期特别长的感情除外,比如余狐狸,还有阿刀……”
汪凝脸色一变,刚想开口反驳,方君彦突然打断了她:“行了,今天先聊到这,那小护士八成是阿缘按钮叫来的,估计小凌要出来了吧。”
趁着前妻回头张望的当口,方君彦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西装,潇洒地向出口走去,留给了汪凝一个猜不透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