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阔带着妻子和女儿退下去,三夫人见许赡还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背道:“老头子,你想如何,都由着你,为了旁人气坏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许赡抬头看着妻子,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成国公府是他的家,他没本事,妻子在家时也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嫁进成国公府便一直跟着他受委屈,这么些年了,就因为他窝囊,就因为他听父母兄长的话,叫妻子在妯娌面前抬不起头。
三夫人瞧着许赡满脸愧疚的表情,红了眼圈,她如何不明白许赡心里的苦,她早不想同二房这么过下去了,成国公府如此对待她们三房,她如何能不恨,年轻时还会抱怨几句,如今早学会了不说。
她一个妇人家,荣辱皆由着夫君,许赡宠她,这么多年了,难得的是身边一直都只有她一个妻子,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只是委屈了她的儿子女儿还有外孙女,若说彻底分家,她早便想了,只是顾着许赡,一直不说,如今许赡都说不必顾着二房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隔开了好。
丫鬟端了盆水上来,三夫人湿了帕子替许赡擦脸,许赡今日喝了两杯酒,他酒量浅,因为怒气,脑子反而比平日里更加清醒,此刻坐在那里,眼睛闭着由着三夫人为他擦脸,三夫人忽然想到那个眉眼同许赡很像的孩子,满脸戾气的跪在地上对自己磕头。
“老头子,把阿纵接回来吧。”
三夫人默默的站着,等着许赡回话,毕竟当初是许赡亲自放话,叫阿纵一辈子都别回来。
许明纵是三房的第一个孙子,这个孙子来的巧,恰好和许赡的生辰是同一天,许赡非常欢喜,待在书房里好几天,最后为他取名为纵,他是不想叫孙子活的像自己一样窝囊的,那孩子也确实如他的名字一般,活的自在,可是他渐渐大了,不知收敛,性情乖张,不服管教,一点都不像他的祖父和父亲,闯下了不少祸事。
他十岁时养了一条狗,便是那条狗,咬伤了二房的许明杰,二房自然不依,要严惩许明纵,那狗虽是许明纵养的,若不是许明杰自己去招惹,又如何去咬他,可那会二房的宝贝孙子被咬伤了,堂堂国公府里的嫡子不能人道,说出去只怕也会被人耻笑,便是许赡和三夫人有心护着,许明纵不是故意的,也难逃惩罚。
犹记得那孩子听说要把他放到庄子上收收性子时那失望的眼神,终究是年纪小,便是平日里再没心没肺的,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许赡心里不舍,叫他去二房跪着赔罪,他也只是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许赡打了他一巴掌,他抹了抹嘴角,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一直疼爱他的祖父道:“便是孙儿故意的又如何,我不像你和父亲一样懦弱。”
许赡大怒,这孩子说话如此放肆,那话当时若是叫二房的人听见了,哪还能容他,当即便让人收拾东西,叫他一辈子都别回来,直到现在三夫人都不知道,当初那狗到底是不是那孩子故意放的。
半晌许赡才轻轻的嗯了一声,三夫人顿时捂着嘴,泪如雨下。
程文佑回到睿王府的时候,管家跟在后面道:“殿下,今日成国公夫人来过了。”
管家见程文佑不说话,又小心翼翼道:“夫人面色似乎不大好。”
程文佑道:“去库房挑些东西给成国公府送过去。”
成国公夫人待睿王府的人走后,面色一变,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气道:“当初便知道叫林皇后养着,娘娘这儿子替别人生了,果然啊,林皇后养的好啊,孝顺也只往林皇后那去。”
成国公正因今日被弟弟闹了一番心情不畅,此刻见成国公夫人这般妇人之见,气的一拍桌子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教的好孙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言乱语,污蔑阿筠。”
成国公夫人道:“怎么是阿宁污蔑阿筠了,阿宁才是你亲孙女。”
成国公今日头一遭被亲弟弟指着鼻子骂,那弟弟向来老实,从不多言,昨日陛下狩猎他未跟过去,许嘉宁被睿王殿下斥责学规矩的事成国公夫人还瞒着他,他也被骂懵了,才刚刚弄清了点头绪,到成国公夫人这里,睿王府的礼便送来了,睿王府的人走了,他还未来的急质问成国公夫人,成国公夫人便先发怒了。
成国公给夫人面子,屋子里的下人全都退了下去,成国公道:“阿宁为何会说出那些话来,你比谁都清楚,如今睿王已经同阿筠订了亲,那是太后娘娘亲自定下的,旁人改不了,木已成舟,你便叫阿宁歇了心思,既是睿王叫她好好学规矩,便请了嬷嬷来教导她,学不好规矩,便永远别出府。”
成国公夫人忍不住道:“这如何能,公爷,阿宁可是你嫡亲的孙女。”
成国公冷哼一声:“你知她是我嫡亲的孙女,她做下这等事时,你为何心虚的瞒我。”
成国公夫人理亏,低着头不敢说话,成国公想到今日之事,便更加心烦,道:“这事你也别再插手去为难殿下,如今这般,对成国公府已经是最好的了,陛下虽重新立后,可皇后娘娘也从未亏待过太子殿下和睿王殿下,如今更是在慈安寺里,避世不出,太子殿下的地位不可撼动,只要太子殿下还在,便不会亏着咱们成国公府。”
“公爷,我还不是为了成国公府好,太子殿下是不错,可太子妃不是成国公府的,睿王妃也不是成国公府的,等将来。”
成国公夫人还未说完,便叫成国公打断,道:“从前太子妃不立咱们府上的,如今睿王妃也不是咱们府上的,足见太子殿下睿王殿下甚至是陛下,不想叫成国公府再掺和进皇家之事,陛下性情不定,前些日子还发落了好几位大臣,朝堂之上,朝臣每日俱是战战兢兢,你便莫要添乱子了。”
看着散了一地的东西,成国公皱着眉道:“你只记得睿王殿下是成国公府的外孙,却不想想他是皇家血脉,君臣有别,又如何是你能抱怨的,我看那孩子行事虽冷情,却并不似你所说完全不顾着成国公府,你也莫要念叨着他孝顺林皇后,林皇后好歹养了他一场。
成国公夫人哭道:“我可怜的女儿,她可是为了陛下而死的。”
“住口。”
成国公指着成国公夫人道:“你真是越发的无法无天了,这等话都敢乱说,我瞧着,便该叫你同阿宁一起学规矩。”
成国公夫人见成国公动了真怒了,也板着脸不说话。
成国公心里憋着气,甩了甩袖子出了屋子。
成国公夫人在成国公走后将桌上的茶盏狠摔到地上,骂道:“这个老不羞的,这么大年纪了,还往妾室那里跑。”
刘妈妈忙进来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夫人莫要动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
成国公夫人看了刘妈妈一眼,道:“你回来了,那丫头接来了没有。”
刘妈妈忙跪到地上道:“奴婢无能。”
“那丫头说了什么?”
“表小姐叫奴婢给夫人带了两罐子茶,旁的倒是没说。”
成国公夫人冷哼一声,道:“那丫头跟着装糊涂呢。”
外头丫鬟来报,说是世子夫人和五小姐又来了,成国公夫人揉着涨疼的脑袋,摆着手道:“叫她们都回去。”
许嘉宁一听祖母不见她,急道:“母亲,这可如何是好,我不能不出府啊。”
章氏皱着眉道:“阿宁,你的规矩呢?”
许嘉宁叫母亲训了,忙收敛了神色,昨日是她急躁了,看到姜筠同表哥在一起便忍不住火气,哪知道叫表哥误会了,她回来后,都后悔死了,表哥昨日显然是厌弃了她。
章氏对着许嘉宁道:“先回去,莫要着急,你祖母总会帮着你的。”
许嘉宁低着头,轻声说了声是。
睿王府里,程文佑坐在案桌前,声音不急不缓道:“外祖母真这么说了?”
跪在地上的人回道:”是。“
程文佑放下手中的笔,道:“退下吧。”
黑影一瞬就消失了,程文佑靠在椅子上,想着成国公夫人说的为陛下而死这几个字,他知道他的生母当初怀着他时替父皇挡了一剑,所有人都以为他只记得母后的恩情却忘了生母,所以同成国公府不亲近,程文佑冷哼一声,他的外祖母似乎只记得她的女儿是为了陛下而死的,陛下合该补偿成国公府的,可有想过她早逝的女儿,只怕她记得的也只是孝慈皇后于陛下有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