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烟心心念念的,只有陆北宸,现在失而复得,甚至都舍不得松一下手,而是紧紧的抱着他,靠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都揉到他的骨血里。
要两个人永远紧密贴合,不再分开一样。
她就这样,不管不顾的抱着他,抱了许久许久后,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什么不对劲,“陆北宸,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们都还没有死,你难道不高兴吗?”
薄烟把他当陆北宸,这样亲密的抱着他,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伤。
高兴的是,他第一次离薄烟如此近。
悲伤的是,他终究不是陆北宸。
他全身僵硬,喉结因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紧张到上下滚动了下。
“陆北宸,陆北宸你怎么了,别吓我。”
这时候,医生想要说话,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医生无声的摇了摇头,医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开口,悄然退了下去。
而他,私心作祟,想着反正薄烟已经把他当成陆北宸了,那他索性就做一回陆北宸吧。
他真是鬼迷心窍了,所以才敢这样胆大包天,胡作非为,在这段时间里,在薄烟恢复光明之前,代替了陆北宸,用这样卑鄙的方法,留在了她身边。
就这一次,他告诉自己,他会努力为薄烟找到眼角膜的,而薄烟失明的这段时间里,就让他陪在她身边吧。
他贪婪的这样想着,薄烟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他消失了,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好了,他不会影响到薄烟和陆北宸的感情,他一定会将薄烟完好无损的还给陆北宸。
他就像是个见不得人的小偷,去偷这些本不该属于他的东西,但那时候年龄太小,不计后果,没想太多,就拉起了薄烟的手,在她的手心里,慢慢的,一笔一划的写下,“我没事。”
“薄烟,你别怕,我很好,只不过伤了嗓子,暂时不能说话,不过你不用担心,医生说,只要好好调养,过几个月,就会恢复过来的。”
他写得非常慢,薄烟清楚的感觉到了,这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她的眼睛没有焦虑,但两人的身高一直存在悬殊,她便习惯性的抬眸,声音因为昏迷了太多天,有一些沙哑,却依旧格外动听,“陆北宸,你说,咱们这算什么?”
“咱们一起经历了地震,一起侥幸的活了下来,结果一个瞎,一个哑,是不是刚好合适,天生一对。”
嗯,她和陆北宸的确是天生一对,可惜了,他不是。
他只是一个卑鄙的小偷。
说完,她主动朝他伸出了手心,劫后余生,她终于鼓起了勇气,说出了这样的话,当是表白,所以迫切的等待着她的答案。
但他从不知道,薄烟和陆北宸还没有彼此说出心意,他一直以为,薄烟和陆北宸已经在交往了,便在她的手心里,写下,“嗯,天生一对。”
她笑了,乐得跟什么似的,“陆北宸,我有点开心。”
他回道,“我也开心。”
她靠在他的怀里,撅着嘴巴撒娇,脸色略显苍白,却难掩她眉眼间的那份璀璨,撒起娇来,当真让人心动,“那陆北宸,以后你不许再丢下我了。”
“就算是死,你也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去死,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愿意陪着你呢?”
“陆北宸,你就是个傻子,不管是生是死,我都想要和你在一起。”
他嫌这话不极力,用食指抵住了她的唇,不许她胡说八道,却怎么都没想到,她突然在他的手指上,偷亲了一下。
然后下一秒,害羞的躲进了病床上的被窝里,像是一个偷吃了糖果的小孩,正在暗暗窃喜。
没有人会知道,他当时有多心动,又有多羡慕陆北宸,因为陆北宸能轻而易举的得到这一切,他却只能靠偷,才有机会和薄烟亲近一点点。
就光是这一点点,就让他带了一辈子的负罪感。
薄烟失明的日子里,他不再是傅南笙,而是陆北宸。
为了不暴露,他一直都只能装哑巴,不敢说话。
在医院里的时候,消毒水太浓,薄烟分辨不出他身上的味道后,但出院后,就很难说了。
陆北宸不用洗衣服,因为家里佣人多,他犯不着自己动手,这就简单多了,于是他私下找人,了解到了他的衣服洗的时候,用的什么洗衣液,于是自己也用一样的。
好在他的身材和陆北宸很相似,薄烟抱着感觉不出来,要不然,薄烟当时也不会把自己认成陆北宸,这一点,再加上刻意伪装,便将薄烟彻底的骗过去了。
所以薄烟一直以为她是陆北宸,每天都是幸福满满的样子,哪怕瞎了,依旧眉眼弯弯的,笑容甜蜜到了极点。
他们真的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他永生难忘,可惜,该来的总是要来了,时间到了,一切便该结束了。
眼角膜很快有了消息,他舍不得和薄烟分开,但没办法,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已经偷走了薄烟一阵子,总不能自私到偷走一辈子?
他总不能把眼角膜藏起来,让薄烟永远看不见,永远把她当成陆北宸?
他做不到,他的底线是,至少不能伤害到薄烟。
眼角膜到的时候,当他亲自送她去做手术的时候,就代表什么都结束了,他该退场了,把薄烟还给她本该属于的人,陆北宸。
那天,他在手术室外站了很久,抽了不知道多少根烟,最后终于在手术快结束的时候,掐了烟,红着眼眶,咬牙离开了医院。
当天晚上,就飞往了美国,从此彻底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他本来就是一个不属于她世界里的人,所以,她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也不应该是他。
更何况,他不愿意让她知道真相,不愿意让她恨他,所以他和一个胆小鬼一样的逃跑了。
他原本以为,只要他一走,薄烟恢复光明,她的生活就能回到正轨上,却没想到,因为自己的自私,害的却是薄烟一生。
他怎么不后悔呢,他并未想过伤害薄烟,如果不是今天陆北宸说的那番话,他甚至都不知道,薄烟的惨剧,都是他一手造成。
他一直看不惯陆北宸,他觉得陆北宸变心了,爱上了宋芊芊,对薄烟不好,三番两次的伤害薄烟,还害死了薄烟的孩子。
他无条件的相信薄烟,站在她的身边,为她付出一些,哪怕是替她报仇,只要她想,他便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帮她。
可到头来,他才是罪魁祸首,原来当初他和薄烟在一起,陆北宸早看到了,陆北宸就是因此,还恨上薄烟,不肯相信她,对她百般折磨。
都是他的错,他就算死一百次,都赎不清自己的罪孽,“可是薄烟,我真的不知道陆北宸看到了,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
“但是,我对你造成的伤害,却是真的发生了,我该死,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我甘愿受罚。”
薄烟听完这些,她以为自己会愤怒,会唾骂傅南笙,但是她都没有,她甚至连眼泪都没有了,异常的平静。
真正的绝望,是没有声音的。
她就说了,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傅南笙的时候,会有一种熟悉感,为什么当初听到傅南笙弹的曲子,她好似在哪里听到过。
因为有一次,傅南笙以为她睡着了,客厅里有钢琴,他就弹了弹,没想到,她刚好起床,隐约听到了,只是出去的时候,琴声戛然而止。
她问他,什么时候弹钢琴弹得这么好了,她怎么不知道,他只是在她手心里写道,不是他弹的,他刚刚在放音乐,音响效果好,身临其境。
她太相信他了,便没有多心,被他三言两语就糊弄了过去,现在想来,原来什么都有迹可循,包括陆北宸自己。
哪怕当初没有傅南笙,她相信,就凭陆北宸的这自大又自负,还霸道强势的性格,他们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样的,并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她也不会拿傅南笙的错误,当做替陆北宸开脱的借口,陆北宸的行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洗白,还是她自己说的,因为陆北宸从未真正相信过她。
有些回忆是美好的,但终究最后变质了,走不到一起的关系,里面肯定存在一定的问题,问题没有解决,结果都是一样的,例如她和陆北宸。
至于傅南笙,她觉得自己应该释怀了,傅南笙犯下的错误,和救了自己,帮她复仇这些,算了都抵了吧。
从今往后,他们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两不相欠,再不相见。
她撑着虚弱的身体,从地上站起来,几乎是麻木的说,“送我回去吧。”
“就当是……好聚好散。”
傅南笙心里再不愿意,再舍不得,也没有脸挽留。
他不想成为第二个陆北宸,薄烟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哪怕薄烟想要的是自由,他剜了自己的心,也会成全她的,“好。”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的气氛格外沉重,两人谁都没有在说话,车内死寂的让人难受,终于还是到家了,薄烟第一时间去收拾东西。
傅南笙上去帮忙,却被薄烟推了下,“不用了,我自己来。”
于是,薄烟忍着疼痛,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好,准备打包带走。
“我走了,这次,不用你送,我们到此为止。”说完,薄烟拉起了行李箱。
“薄烟!!”傅南笙追上来,挡在了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薄烟抬眸,冷漠道,“傅南笙,不要让我和恶心陆北宸一样,恶心你。”
短短的一句话,杀伤力十足。
傅南笙心如刀绞,他几乎不能呼吸,因为每一次呼吸,都会让他疼痛到难以自抑。
他在想,这是不是一场梦,这要是一场梦就好了。
梦醒了之后,薄烟就还在他身边,笑眯眯的逗他,叫他宝贝。
但这终究不是梦,现实让人鲜血淋漓,痛不欲生,他才刚对未来产生美好的期望,转眼间,就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
甚至他的心脏,都仿佛煎成了渣,熬成了灰。
他痛苦的闭了闭眼,强压住了那即将呼之欲出的情绪,哽咽着道,“你的手受伤了,让我替你包扎好了再走吧。”
“要不然,会发炎的。”
他看在眼里,真的好心疼好心疼。
“薄烟,最后让我为你做一点事吧,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可惜他再卑微,再低三下四的乞求,都不曾还来她的一丝心软,一丝停留。
她只是冷冷道,“不用了。”
然后从他的身边绕开,头也不回的离开,只留给了他一个冰冷无情的背影,很快走出去关上了房间,将那唯一的身影,都隔绝在了视线之中。
“薄烟!!”他望着那道紧闭的房门,想到从此以后,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他了,便难忍心痛,崩溃跪坐在地上,掩面悲痛。
隐约有液体,从指缝间流泻出来。
薄烟走出小区大门,冷风一下子就灌了进来,身上连外套都没穿,只有一件内衬,这会儿她才觉得冷,小脸冻得红彤彤,拦下一辆出租车,随便找了家酒店住下。
连续几天,薄烟都住在了酒店里没出门,甚至都不怎么收拾,尽情的摆烂,谁的电话都不接,谁都消息都一回,一个人麻木的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才彻底缓过来。
然后立刻定了当晚飞往云城的机票,收拾了下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终于出门了。
一个星期没见阳光,还真是刺眼呢。
她眯了眯眼,适应了阳光后,去附近的鲜花店里买了束花,又买了小孩子喜欢的玩具,然后去了薄年的坟前,却没想到远远的,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伫立在那里。
她深深吸了口气,走过去,站在了薄年的坟前,也站在了他的身边,“你也来看年年。”
“嗯。”男人也同样看到了薄烟,他扶了扶眼镜,“薄年当年是我的病人,而且,他挺喜欢我的,所以,我们关系不错,这几年里,我也偶尔会过来看一看他。”
“也不知道他在下面,过得好不好。”
薄烟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好,或许是不好,也有可能它已经投胎了,有了新的妈妈,总之,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年年也去了三年多,顾琛你不用那么牵挂。”
现在的薄烟,直接连名带姓的叫他,不必再装作不认识了,有事东西,他们彼此间心知肚明就好。
“当年的事情是过去了,那你呢,在你心里面,薄烟,你过去了吗?”顾琛笑了笑,带着苦涩的弧度,“薄烟,你没有过去,否则,就不会故意接近陆北宸了。”
“你的事情,最近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我也都听说了,无论是关于你和陆北宸的,还是傅南笙的。”
顾琛当年对薄烟有恩,所以薄烟并不会对他冷脸,因为她知道,顾琛不是来看她笑话的,也不是故意说一些话来刺她,顾琛只是单纯的关心她而已。
所以她只是沉默,顾琛见她不语,深深叹了口气,“算了,我知道你不想提这些话题,也不想说这些事,不过薄烟,你现在一个人,今后怎么打算的?”
薄烟终于再度开口了,实话实说,“我定了今晚的机票,去云城。”
“云城。”顾琛默念着这两个字,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云城挺好的,去吧,再说了,你的家人还在那里等你,你也该回去看看了。”
当年以为薄烟死后,她的家人伤心欲绝,最后搬去了云城,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薄烟一边说,一边蹲下身,把鲜花和玩具都放在了薄年的坟前,顺便收拾了一下周围,让这里更干净。
薄年喜欢干净,随了她,她可不愿意薄年的坟前,有半点脏东西在,而顾琛就站在那里,没有离开。
收拾完一切后,她对顾琛说,“我以后恐怕不能常来了,大概要麻烦你,经常来看一看,收拾一下。”
“年年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他向来喜欢你,在你面前胡闹,也就你能对他那么耐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