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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凡人。”佩图拉博的嘴硬恐怕到奥林匹亚毁灭都改不过来。“我和他们不一样,只是你夺走了我的一部分超凡能力。”
“以及烹饪天赋?”
佩图拉博立刻把烤鱼塞到嘴里大嚼两口,梗着脖子咽下去。“你的品位不够欣赏我的作品。”
他生怕莫尔斯再拿这事刺激他,很快垂下手,手腕一扭,把烤鱼背到身后,远离对方的视线。
“是的,是的。”莫尔斯随口应下。“你不是凡人,你只是什么都不会的神奇小孩,有可能连直面一群毫无杀伤性的卫兵的勇气都无处追寻。佩图拉博,去面对你的命运吧,洛科斯卫队找你好多天了。”
由灵能塑造的冰面震颤越来越靠近,佩图拉博也扭头往森林方向望去。
廊道状的林木与冰屑覆盖的地面形成天然的回声长廊,金属甲与皮革的摩擦经由自然的气流放大,极快向佩图拉博滚滚而来。如果他是一片已从枝头跌落的苍白树叶,那么他早就被这股力量扯碎冲走。
但他的双脚仍然直接地踩在干硬泥土之上,比高密度的钢铁更加沉重,阻断他一面大喊“这是不得已之事”一面保面子随风飘走的想象。
可他明明不再是钢铁,他宁愿做一根苇草。
佩图拉博将手里唯一能握紧的事物紧紧抓牢,感受着细长的温热金属嵌在掌心的纹路中,接着他忽然反应过来,那是他下了猛料来挑战莫尔斯的烤鱼。
他立即扭回脑袋,正见着莫尔斯依靠他无名的强大能力消散在空气中。
那个可恶的男人正快速地褪色,碍眼的黑衣像被清洗剂擦除一样淡化,让他身后房屋上华丽又杂乱的彩绘壁画取代他在这个世界横截面上的位置。
他那颗黑发蓬乱的脑袋残留最久,许是专门为他而留;那苍白皮肤中上扬的薄薄嘴唇叫佩图拉博只感觉一股热血冲上脊椎,将脉搏血管统统撑开。
“莫尔斯——”他冲上去要抓住对方,手指挥动,在空气中抓取虚无。
“伱出来!将我的能力还给我,我的智慧与天赋。我有独一的使命,我并不该将生命献于一个局限于星球的城邦……”
我不能这样脆弱。
他的心脏有力地在体内搏动,一颗凡人的心脏,仅仅是最为微如尘芥的刺激都让他头晕目眩。寒冷的幻觉从四面而来,包裹住他的皮肤,从他近日累积的每一条细小伤口侵入,逆着血管裹住神经的线路。
“莫尔斯——”他大喊,他不能这样去面对一群凡人!
“咔。”
铁靴的靴尖踢翻了屋外一块半成品石雕的边角料,长柄钝矛的末尾配重压断了房屋围栏外的一株野草。
更多的呼吸聚拢在莫尔斯的领地周围。
佩图拉博心中陡然陷入空白,恐慌的情绪聚集之下,他的大脑有短暂的一個顷刻简直恢复了过往的功能,无数信息如磅礴瀑布般隆隆流过,第一条是这些人听见他喊莫尔斯了吗,第二条是这些人一定听见他在高声呼唤莫尔斯,第三条是他只是一个路过的、谁都不认识的误入险境的凡人小孩。
伟大的佩图拉博?那是谁?绝无可能是这羸弱不堪的无用躯壳。
绝对不是!断然并非!无相似!
接着他的腿脚带动上半身转动,比年久失修的机械塔楼吊钟更僵硬,比一套无灵魂的无面盔甲更空洞。
他无师自通地将金属长签横在胸前,以此彰显自身的武力值与危险性。
长签末梢,久经摧残的焦黑烤鱼不断振荡,被咬掉的两块半月形缺口分外醒目,支离破碎的鱼皮吊在边缘,泛出凶狠的反光。
佩图拉博盯着最前方那名军官被头盔遮盖了一小半的脸部,努力对上那双阴影里的眼睛。
军官的手从腰间带着凹槽的金银枪管上抚过,从那人的肢体语言中,佩图拉博读出一丝细微的故作镇定。
他希望自己在对方眼中并非如此,同时有选择地暗示着自己忽视手中长签上的烤鱼。
“你们是谁?”佩图拉博打破沉默,撇去话语尾音里头的逃避欲,“戴盔者,你们至此何为?”
为首之人上前半步,俯首行礼。
“奉吾主达美克斯之令,前来寻找卡迪希亚的男孩。他以少童之躯斩杀耶皮达埃,用木棒与铁锤杀死灾祸之蛇。自群山而下的神之子,吾主邀请您前往洛科斯一游。”
“我不记得你们提到的任何事。”佩图拉博说,手上按照想象挽出装饰性的剑花,借机甩飞焦黑的烤鱼,再将长签末梢刺入泥土,有如执剑挺立。
“我也不是神之子,世界上并不存在神明。请离开这里。”
他脑中的知识确实被某个可恶至极的怪人封锁了,但佩图拉博依然可以笃定此世并无神明。
这条信息天生就存在于他的思维模式底层,他发现了它,珍惜着它,并时刻准备好论证它。
对面的士兵中产生了小型的骚动,就像阵风抚过水面,带起层叠的波纹。他们头盔上翎羽抖动,包裹裙甲的金色皮革前后摇晃,臂甲反射着动荡的光。佩图拉博很清楚地看见队伍后方有人在摇头。
这支小队的领队再次上前半步,摘掉白金的彩纹头盔,以真实容貌和佩图拉博相对。
“我们一路走来,已得以见证神之子的伟绩。”他庄重地说,“乡下流传着您斩首大蛇的传言,牧羊人见到您攀援普利吉亚高耸的悬崖,当我们朝您的居所走来时,霜冰和密林赐予我们道路。吾主达美克斯诚邀您莅临,洛科斯必尽地主之谊。”
佩图拉博沉默地审视着眼前的小队,手指在金属长签上摩挲。温热的金属蹭过他指尖结痂的伤疤,他记得这创口因何事而留——莫尔斯的石锤木柄,一根灾难性的木刺躲过了他当时心不在焉的观察。
一根木刺足以穿透破绽,刺破言语的盾牌。
就像这支队伍亲眼见证的莫尔斯乱搞的“神迹”,让他无法证明他仅是凡人。
也就像莫尔斯先前留给他的机会,让他找到了撕破僵局的裂口。
佩图拉博抬起头。他的声音变得轻快。
“我并非此地之主,亦并非神明之子。你们所寻者另有其人,其为超越时代之工匠,离群索居之智者。达美克斯要找的不该是我,而是他——”
他举起长签,向着身后的空藤椅遥遥一指,同时咬着牙做口型:“莫尔斯,你还欠我一个条件!”
莫尔斯那头乱糟糟的黑发浮现在背对众人的空藤椅顶端,然后是一只向上举起的,懒洋洋的、缠绕黑布的手。
“我在这儿。”他有气无力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