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四小偷
二十三逼停(上)
凌晨零点四十三,撕扯着夜幕烟霾的北风隐约停息了哀嚎,凝滞的冷意却阴恻恻地钻进了窗门缝隙,悄无声息地在桌椅设备之间攀爬缠绕。
邵桀弯腰掰住了被凉气蹿得抽筋儿的大脚趾头,歪着脑袋朝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一瞟,再三确认攒够了十个钟头的有效直播时长,当即毫不拖泥带水地致谢拜拜快乐下播一条龙,手速超绝地把摄像头关掉,打着哈欠在电竞椅上摊成长长的一条,抻了个漫长的懒腰。
邵桀揉了揉盯紧屏幕干涩得睁不太开的眼睛,满脸胃疼地婉拒了温夕拖着凳子递到他嘴边的辣条,端着早就凉透的水杯慢悠悠地晃起身,顺手耙了耙小ad排位排到爆炸的头毛。
“散财童子,给你充的欢乐豆还剩多少”
“快功德无量了。”温夕仰着脑袋嘬了嘬手指:“要回去吗桀哥刚说下播双排帮我晋级赛……”
“没有,训练室饮水机没插电,我去餐厅接点儿热水喝,几分钟,等我。”
假期未结人气稀少,凌晨时分的基地走廊里只开了尽头那两盏昏昏沉沉的灯泡。
邵桀趿拉着兔子拖鞋踱进餐厅拐角,伸手摸向墙边开关的时候无意识地往乌漆嘛黑的餐桌方向一瞧,眯着眼睛刚描出了个黑咕隆咚的轮廓,就被桌边儿冤魂一样忽地一晃的阴沉身影吓了一跳。
“哇靠——谁……徐经理”邵桀长手长脚地一哆嗦,退后半步踩住了兔子拖鞋的耳朵,凌乱地赶在把自己系成死结之前攀住门框站好,觑着她低落的神色感觉不太妙:“你不是……去找梁总监了吗”
“嗯啊……邵桀……还没休息呢”徐沐扬佝偻着上身耷拉着脑袋,不太想动弹地拢起垂散得女鬼似的头发,强打精神地攥起拳头,在盘得发麻的腿上使劲儿敲了几敲:“去了他公司一趟,也大概搞清楚了他连着放我鸽子的原因。但我去那会儿他们公司挺多警察,在楼下面的咖啡厅等到挺晚才见到人,拢共没说上几句话——哦对,我还碰到江警官来着,之前梁霁他弟弟丢车的案子好像是江警官负责……大概是听她这么说……”
江陌这几天忙得不见人影的案子好像确实牵扯着一台没了下落的肇事跑车。
邵桀先没吭声,沉默地观望着徐沐扬周身的这点儿失魂落魄,不确定在他们两个算不上亲近的前提之下,徐沐扬这突然的掏心示弱用意几何,随手把马克杯里的落了灰尘杂质的冷水朝着餐厅角落的发财树花盆里一泼,安安静静地不太想掺和,“挺晚了徐经理,早点休息——”
“梁霁跟我说,他弟弟那台跑车被偷走之后就出了重大事故……但我其实有点儿不太明白,肇事逃逸应该调查的是事故发生当时偷车害人的罪犯还是嫌疑人什么的对吧为什么移交刑警调查接管之后,江警官他们要抓着梁霁的弟弟不放呢难道是……跟他丢车的时候没报警有关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徐沐扬费解地抬眼,自顾自地拖住了邵桀试图躲避追问的打算。她解锁按亮了手机画面,调转方向把一张铺满了模糊马赛克的新闻截图递到邵桀跟前,虚点着角落里一晃而过却被疏漏拍到的侧脸,莫名执着地想从邵桀口中探听点儿什么:“当时你在车祸现场,对吧邵桀”
“……”
邵桀胃疼地皱了下眉头,嫌麻烦地躲开了徐沐扬意图从他的回答里论定出个是非黑白的视线。他没什么落座下来答疑解惑的意思,只是托着热乎乎的马克杯站在那儿,考量似的看了看徐沐扬蜿蜒着干涸泪痕的脸,隐约觉得她似乎有点儿前言不搭后语,无声地思忖了半晌才避重就轻地开口,含含糊糊地轻描淡写了几句:“好像被撞死的那个人是在网逃名单上,当时事故挺严重的,现场的警察都挺紧张,乱哄哄闹了半天,江警官那会儿也在……别的我就没问了,毕竟还在调查期间。怎么了”
“没……没怎么。之前不是在跟梁霁商量正式订婚的事儿,现在出了这么个情况,估计家里肯定会过问,毕竟订婚结婚不是小事。就……打听打听,你不是跟江警官挺熟。”
徐沐扬大抵是留意到邵桀逡巡在她脸上的目光,躲闪着眼神使劲儿把脸上哭得泾渭分明的妆搓得乱乎乎一团,“倒是没什么,可能之前跟江警官打交道的时候觉得刑警掺和的事儿非死即伤的,心里总犯嘀咕——今天陪着梁霁送江警官离开盛城国际大厦那会儿,听见他们俩说几句话就瞎琢磨……也是赶巧,肇事事故那天,我本来正跟梁霁商量今天见家长的事,结果他半道接了个电话说他弟弟喝多惹事就走了,定在今天的碰面也被放了鸽子,没想到就两天没见,闹出这么多麻烦来,听江警官问他知不知道他弟弟事故发生当时的行踪,感觉这事儿好像不是单纯的事故这么简单……”
徐沐扬脑子里浆糊似的搅和在一块,甚至一度混淆不清,江警官当时的问话,究竟是在怀疑梁明,还是在旁敲侧击地试探着什么其他的东西。
为什么警方这么执着于似乎本该被排除在外的偷车案件“受害者”之一的梁明为什么分明以弟弟可能会惹事为由争吵离开的梁霁,却对江警官说,无法确定梁明在事故发生当时的确切行迹
如果梁霁是在跟徐沐扬撒谎,那么他的刻意逃避,会不会是因为她顺其自然地将订婚事件提上日程,在无意间把梁霁逼得太紧
如果梁霁没有跟徐沐扬撒谎,那么他跟警方的交代说明,又到底是在隐瞒什么不能言说的猫腻……
她抬手抹了一把敏感泛疼又僵硬得快要崩裂的脸颊,翘起嘴角苦笑了一下:“……没事儿,就是事关梁霁的弟弟,我就多嘴问几句。跟小夕要定夜宵的话,截图发给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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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的路面上实在太过冷清。大风掀了漫天的零碎垃圾还没到时间清理,乱七八糟的烟花纸片塑料破瓶骨碌碌地溜在马路上,时不时地腾空飞起,再打旋转圈地卷进路边违停的车底。
江陌被反复间断地响了五分钟有余的车载电话烦得要命,单手撑着方向盘自我唾弃着就不该手欠回那么一条无关紧要的消息,到底还是缓了缓车速,忍无可忍地滑动了外放接听。
“喂,什么——”
江陌开口刚轻飘飘地说了半句,付晰强压着怒火的声音就立体环绕地震得她猛一激灵。
“你是不是要害得你妹妹去死你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