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就是刘勃勃与拓跋鲜卑也是死敌,刘勃勃之父刘卫辰败于拓跋珪,被拓跋珪传首各部,双方有杀父灭族之仇。”
“下官料想,哪怕太尉不愿全力攻魏,只要将魏军主力牵制住,刘勃勃、柔然、冯跋就一定会向鲜卑扑上,如群狼嘶咬,毕竟对他们而言,就算不论祖辈之仇,若让拓跋鲜卑继续坐大,他们迟早会被一一灭掉。”
“太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坐等北魏把刘勃勃、冯跋等一一灭掉,我朝到时要面对的将是一个雄霸北方的庞然大物。”
“今日,既然谢参军已有此意,卑下也冒死进言,北伐鲜卑宜早不宜迟,万不可坐等拓跋鲜卑继续坐大,更不可将如此大敌留给后辈。太尉天纵英才,若不能灭此大敌,来日难保不会祸延子孙啊!”
“至于关中的姚泓,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太尉只要把潼关控制在手中,何妨让杨盛、乞伏炽磐、刘勃勃等人再耗他一两年,他日太尉抵定冀、幽、并一州之后,再西取关中,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劝刘裕掉头北伐拓跋鲜卑,这本来是杨禹的意思,此刻他把谢晦拱在前面,谢晦那叫一个气啊,当即指着杨禹喝道:“你这卑鄙之徒,谢某何曾有怂恿太尉北伐鲜卑之意,你这般……”
“咦!”杨禹不等他说完,就抢着问道:“谢参军方才不是说,与拓跋鲜卑的和约不要也罢吗既然不要这和约,与其等鲜卑人恼羞成怒大举来袭,何如我军主动出击”
“你……”谢晦也是极为聪明之人,怒气一泄之后,很快便调整好心态,转头对刘裕说道,“太尉,杨禹家在关中,突然南下,曲意与世子结交,其动机本就可疑。”
“如今潼关已破,眼看姚泓时日无多,杨禹却劝太尉放弃关中,转战国力雄厚,且占尽地利的拓跋鲜卑,若说他不是姚泓派来的奸细,谁信”
军咨祭酒、后将军孔靖皱着眉头,抚着花白的胡子接口说道:“太尉,此时放弃关中转攻鲜卑确实不妥,姚泓已是苟延残喘,此时我若不取,无异于为他人作嫁衣裳。再者,要放弃这到嘴的肥肉,恐怕前方将士也不会答应。”
杨禹惋惜地叹道:“孔将军,关中确实是一块肥肉,但如今群狼环伺,正死死盯着这块肥肉,谁先去抢下这块肥肉,难免会成为群狼围攻的对象,到时想要守住这块肥肉却是不容易啊。”
“因此下官觉得,与其将大量精力花在关中,不如先对付北魏这个大敌。”
“刘勃勃姑且不论,但这些年气候异常,漠北草原夏季干旱少雨,水草不丰,冬季寒潮肆虐,牛羊大量冻死,柔然人为了生存,只能不断南侵,我敢断言,只要我军北上攻魏,柔然一定会趁机南下夹击魏国,使之首尾难顾。”
“再加上一直担心被鲜卑吞并的冯跋,也必定会来插上一脚,正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我军只要稳扎稳打,不急于求成,鲜卑必定经不起这四面楚歌的消耗。”
“一两年下来,即便不能一举灭掉拓跋鲜卑,相信也能极大的削弱它,使之再难威胁中原大地。如此,岂不比西取关中,自陷于群狼之中要好”
“当然了,下官只是直抒己见,如何取舍,自有太尉定夺,下官一片赤诚,至于谢参军说我是姚泓派来奸细,下官懒得多自辩,只想说一句,姚泓他不配。”
右长史郑鲜之出言道:“杨参军,你之所言,实乃逐鹿者不见山也,你只看到眼下鲜卑对中原的威胁,却不知此时关中苟延残喘的姚泓一旦被他人取而代之,以关中居于上流,且有四塞之险,用不了多久,又是一个强秦。”
“秦灭六国,苻坚荡平北方,皆以关中为根基,如此重地,岂可拱手让给他人而我朝一旦拿下关中,一来容易获得紧缺的战马,二来稍加经营,便可以此为基地,从侧翼夹击北魏,如此一来,岂不强于眼下仰攻而上有鉴于此,太尉,属下以为一举扫平关中方为上策。”
郑鲜之说完,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有赞同之意,杨禹看到没一个人开口帮自己,但还是力争道:“眼下刘勃勃、杨盛、乞伏炽磐、沮渠蒙逊这些势力,哪个不在盯着关中这块肥肉以太尉的威望,拿下关中后若能坐镇关中几年,稍加经营,再一举拿下河套与陇右、河西,如此确实如右长史所言,关中将成为侧击北魏的基地。”
“但如今太尉为四海所系,岂能久离建康中枢若无太尉坐镇,换谁恐怕都不足以镇住刘勃勃那些野心狼,届时关中不但不能成为出击北魏的基地,反而会成为我朝一道不断流血的伤口。”
“诸位请想想,届时关中有群狼环伺,中原有鲜卑虎视眈眈,我朝必将顾此失彼,疲于奔命。因此,我仍然以为,此时西取关中,不如挥师北上,一举扫除中原的威胁,若能一举拿下冀、幽、并三州,将比此时西取关中强十倍。”
刘裕向杨禹摆了摆手,其实杨禹说的他不是没想过,北魏已经成为最大的威胁,这也是明摆着的事实。
但一来如孔靖所言,现在要放弃关中这块快到嘴的肥肉,奋战经年的将士定不情愿;
二来,北魏多为骑兵,一旦远离黄河水道,他真不敢说还有多大胜算,现在对他来说是最关键的时候,不能有任何差错。
即便如杨禹所说,与北魏先耗着,对他个人的威望也是不小的打击,时间一长,江南那些被压制着的豪门望族难保不会借机生事,到时候前面打着仗,后方已变乱,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虽明知北魏才是最大的威胁,明知杨禹的话有其道理,但他却不能依杨禹所言行事。
“此事不必再议,与鲜卑的和约已成,我岂能无故毁约,失信于天下”
杨禹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加上刘裕现在战略方向也不能说有错,打下关中后,如果再给他和刘穆之十年时间,相信他们同样有机会灭掉北魏,只可惜,时也,命也!
杨禹暗暗感叹一声,随之作揖道:“属下思虑不周,鲁莽之处还望太尉宽恕。”
谢晦心高气傲,仍不依不饶地说道:“你岂是思虑不周,分明就是居心叵测。太尉,若任其妖言惑众而不加惩治,前方将士恐无所适从。”
刘裕再次摆摆手说道:“杨禹身为咨议参军,本就有向我进言之责,即便他所言不足采纳,亦不必加以苛责,好了,杨禹、宁寿之,你二人一路劳顿,应得的赏赐,本公已有安排,现准你二人五日假,先下去歇息吧。”
“谢太尉。”
杨禹与宁寿之再拜,双双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