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尔希抬头也向远处颂歌大礼堂外的广场望去,终于看到一辆黑色的越野式战车逆着车流向自己的方向驶来。缆绳的涂漆一直是浓浓的墨色,在平常不修边幅时总是沾染着铁屑尘埃。可是今天这个大块头却把自己打理得相当干净,机身看起来乌黑锃亮的,和奇尔希淡紫色机甲下银白如雪的颜色倒是很和谐的搭配。
缆绳在奇尔希的身边变回本体,既欢喜又紧张的样子让小精灵忍俊不禁。
“艾露伊,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缆绳一边挠头一边憨涩地说,“舞会马上开始,我带你过去呗。”
“嗯。”奇尔希轻轻哼了一声,冷冷地应道。顺着缆绳的目光望去,那个被称作“对空云台”的地方几乎是藏在最高的一栋建筑的最顶层,此刻已华灯初上。
漂浮于空中的立体磁悬浮梯像斑斓多彩的水母缓缓从飞行码头升起,涌向了少年少女们期待已久的舞台。
赤铁堡-铁堡军院-对空云台/:
毕业舞会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塞伯坦流行的习俗就连矩尺院长都很难找到答案。院长依稀记得这应该是一种外来文化。塞伯坦人不擅长跳舞,所以与其说是舞会,不如说更像是一场重金属音乐的狂欢。
“孩子们的花样一届比一届多,也一届比一届新奇了呢。”矩尺院长难得笑得如此放松。
“我们那个时候,说是跳舞就只是跳舞,”黎明之城的执政官,铁堡军院的知名校友蒂宁女士如是说道,脸上涌现出温馨的微笑,“虽然过去很久了,感觉还是和昨天一样。”
此刻,她正与矩尺院长、抛物线博士以及超级领袖一起,站在对空圆舞场上方的瞭望台上,欣赏着台下年轻的汽车人的恣情狂欢。大家都为又一届汽车人毕业生完成学业感到高兴,可擎天柱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蒂宁是哪一届的”抛物线博士拄着拐杖,在矩尺的搀扶下坐上一把晶铁椅子。
“我就是普兰院长的最后一届。”蒂宁答道。
说到普兰院长前辈,矩尺忽然间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惆怅的情绪。作为铁堡军院的现任院长,矩尺却只在图像上见到过这位大名鼎鼎的汽车人军事家和教育家。抛物线博士从前也对普兰院长印象深刻,于是也不免伤怀起来。
见到两位老人自顾自聊起了他们的话题,蒂宁这才走到红蓝色汽车人的身边。
从方才起,他便一直沉默地站在瞭望台的边缘。他的目光看似凝视着台下的圆形舞场,但他的火种里却显然另有其事。
可是蒂宁顾不了那么多了。一个是黎明之城的执政官,一个是塞伯坦的超级领袖,下一次再相见,不知道又要再过多少年呢
“可以邀请我们的至尊一起跳个舞吗”蒂宁开口,假装不经意地询问道。
pri回头望了一眼这个许久未曾谋面的老朋友,浅浅地笑了笑,眉目间却略显出愧疚的神色:“……抱歉,蒂宁。”
——他还是从前那个老样子,连一个让人火种舒服一点的理由都编造不出来。
“没事。”蒂宁只好无奈地笑,以缓解这份经久不散的尴尬。
舞台上正播放着节奏布鲁斯风格的轻柔摇滚乐,这首叫做《宙》的老歌歌词是由璨月时代诗人所写的:
“直到此时此夜,遗忘被思念替代……”
一首舞曲,却有着如此清新恬淡的歌词,真叫人缱绻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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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精灵本就经常受伤……而这一次在地球又伤得尤为严重,所以请了病假修养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
在今天这个热闹非凡的重要日子,在眼下这个载歌载舞的欢愉场合,他却全无一丁点举杯共庆的兴致。
他却总是回想起那场发生在地球的海上风暴,还有那个千钧一发的场景——小精灵在滚雷阵阵、大雨瓢泼的云层里穿梭奔逃,最后遍体鳞伤地坠向深海。
如果通讯系统没有录入元蝶的数据坐标,他就永远地失去她了。
超级领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明明对小精灵那般冷淡,明明对她说过那么多令人失望的话——可她却还是选择为自己那般冒险,连生死都仿佛置之度外。
她还是……那样的温柔热切,好像连一丝冷漠都不曾有过。
他总是回想起小精灵乖巧地站着、抬头歪着脑袋的样子,又或者是垂着耳朵和翅膀、抱着双膝的模样。她柔声柔气地说着那些甜言软语,每一句都比此刻耳畔的舞曲还要动听。
现在,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种种复杂却无法言说的情绪。
“纪元之前,我不曾与你相见。”
“流年之后,我不曾等你归来。”
“直到此时此夜,遗忘被思念替代……”
——舞曲《宙》终于播放到了尾声,绚丽的灯火与欢腾的音乐共同构成一个缭乱与喧闹的世界,超级领袖的火种却始终沉落在这些思念与忧虑当中无法自拔。
直到……
舞台上的人群传来一阵喧哗。隐约地,pri仿佛听见汽车人的纷纷议论。就连矩尺院长、抛物线博士和执政官蒂宁也不免注意到,瞭望台下此时忽然发生了一些意外的情况。
他抬眸向台下的不远处入口望去,却错愕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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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尔希艾露伊原本只是想本分地呆在圆形舞场的边缘,等待舞会结束后赶快离开。这种热闹拥挤的大场面让她极其不自在,汽车人实在是太喜欢吵闹了,尤其还有许多汽车人总用看外星生物一样的眼神打量着她。
看到哪怕是平时最安静的那批同学都跳的很开心,缆绳的火种却开始躁动。这毕竟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毕业舞会,就连矩尺院长都不再那样严苛古板,而是默许大家在这个场合下做那些平时不敢做、不会做、不愿做的事情。只不过,缆绳也和大多数男孩子一样不擅长跳舞。
“艾露伊……你,你想不想跳舞”缆绳犹豫地问。
奇尔希抬头望着这个体型庞大、举止稍显笨拙的汽车人,虽然有些不情愿,最终却还是在一番心理建设后轻轻点了点头。刚才她还以为缆绳是和千里镜串通好的,要一起戏耍她呢。看来她是误会他了。
“大傻个儿,一边呆着去!”
一句从缆绳身后传来的粗鲁的话,引得周围的汽车人学生们都不约而同地向那个狂妄不羁的银灰色汽车人望去。
虽然这个骂骂咧咧又粗鄙无赖的汽车人精心将自己打扮了一番,小精灵却还是一下便将他认出来了——前天的那趟公共飞船上,就是他和另一个暗橘色的汽车人在出言不逊。
“哟,哪来的小美妞儿”银灰色汽车人也在第一眼就认出了奇尔希。
“你又要干嘛”缆绳往前站了站。“连环杀手”绝杀算得上是他们这一届的风云人物,他和他的死党“地狱猎人”追猎一向最不待见颇受女孩们欢迎的千里镜,因而也一样不待见缆绳。
“我连环杀手想要干嘛,还需要和你这蠢驴汇报”绝杀打量了缆绳一眼,看见这么漂亮的姑娘却站在这样的货色身边,又不禁冷哼。
接着,银灰色汽车人走上前,稍稍弯下腰然后歪嘴一笑:“美女,别和这傻子跳舞了,和小爷我玩儿去呗。”
绝杀一边说着,一边将伸出的右手十分自然地伸向小精灵的后背。
奇尔希艾露伊冷冷抬眼,鄙夷地瞥了一眼这个面相油滑的汽车人便后退了一步。她的步伐像一阵风一样轻盈,这只不安分的手只能停滞在了空中。
“你干什么——”缆绳立刻将艾露伊拉到了自己身后。
“滚你丫的!”
缆绳的怒呵还未落音,绝杀就迅速以更洪亮的声线与更穷凶极恶的神情将他压过。绝杀的五六个跟班小弟们也涌上来不断地推挤这个大块头,还发出一些难听的咒骂声。因为缆绳的体型,绝杀甚至不觉得他们是在以多欺少。
另外两个小弟则分别站到了奇尔希的两侧,作势看住这个被老大看上的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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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堡军院的风气确实是比较粗犷,但在毕业舞会上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冲突,矩尺院长还是始料未及。瞭望台与圆形舞场之间有一道单透粒子墙,使得他们能够观望到舞台上发生的一切。而那些年轻气盛的孩子们却并不能看到墙面外的场景,因而也没有发现他们最敬畏的至尊正在上方俯视着。
“这简直岂有此理!快门队长,快把这个小兔崽子拎上来!”
矩尺院长在第一时间便联系了学院的警卫,又带着难以掩饰的惭愧神色向三位客人解释道:“这都是鄙人管教不严,让诸位见笑了……”
抛物线博士是最后一个见到台下场景的。博士的光学镜虽然退化了,但架不住艾露伊这孩子太有辨识度。年迈的老汽车人连忙焦急地抬头向那年轻的超级领袖望去——他的面容已变得十分冷峻,眼神则骤然阴沉。
接着,pri便欲转身——瞭望台的后方就是悬梯栈台。只要走几步,他就可以乘坐浮梯亲临现场。
“pri。”蒂宁见状迅速叫住了他,“这些顽徒是该好好教育,但不该是由您出面。”
黎明之城的执政官一眼便能注意到超级领袖紧紧攥起的右手。发现这位老友性情变得这般严厉,蒂宁在意外的同时也感到有些不安。可她却没想到,pri在顿了一下后竟然径直迈步走向了栈台。
蒂宁惊住了,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您若是突然出现……只会让所有人惶恐。”
超级领袖终于在栈台前驻足。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蒂宁这才放低了声音:“矩尺院长会处理好的,您放心吧。”
于情于理,执政官的话都无可挑剔。擎天柱回头望向已经面露忧惧的矩尺院长,意识到自己的执着会让这位兢兢业业的院长感到羞愧难当——作为塞伯坦的超级领袖,亲自处理这些不足为怪的琐事本就有失分寸;作为铁堡军院的客人,这样做也会让矩尺院长难堪,实在也有份。
理智让超级领袖的火种平复下来,湛蓝的眼眸也渐渐恢复往日的温和沉静。可他的担心并未少去。自雕栏边向下方凝望时,那几个顽劣的少年还在与围绕其中的黑色汽车人争执推搡。
和战争相比,这些孩子的肢体矛盾在执政官与超级领袖看来本该是和过家家差不多的。
可pri总忍不住将眼光落在一旁的小精灵身上。忽然间,他的眉目又从凝重变为恍惚。
她不是……请假去养伤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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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
围观的人群后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从中走出了一位棕褐色的汽车人。
一见到千里镜,“连环杀手”绝杀便满意地示意小弟们停手。
“干嘛呢”银灰色汽车人切了一声,冷笑着问道。
“不许,欺负,我的兄弟!”千里镜咬着牙,在战斗时的护目镜下恶狠狠地瞪着双眼,“还有,她……”
棕褐色汽车人少年又转头望向一旁的小珍珠:
“她,是,我的舞伴!”
千里镜的怒吼让缆绳震惊,让看热闹的汽车人唏嘘,让跟在他身后名叫温娜的校花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也让目睹这一切的超级领袖火种一颤,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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