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李桓清将康盛保下来之后，穆平成暗暗骂了一声“愚忠”。

他以为，一个能为了自家闺女而造反楚惠帝的人，根本不会在意康王爷和皇孙那不切实际的联盟。而康盛曾经羞辱过李欣然，穆平成以为李桓清会很开心的在这一场混乱的战局之下，替女儿报仇。

结果……

他狠狠的用扇柄敲了一下桌面，坚硬的桌面立刻被敲出了一个小坑。没关系，他自我安慰道，他还有下一个计划，这种事情，一定是所有男人都无法接受的。

李欣然站在萧寅褚的院子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心被自己掐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内心在抵触，可她却不得不进入。

脚步仿佛有千斤重，在她抬脚的每一个瞬间，都想立刻将脚收回去，然后转身跑回边关再将脑袋狠狠的埋进边关炽热的沙子里，让正午的高温直接将自己烤熟。

小时候她和哥哥就经常做这种事情，去城外打个鸟，然后将鸟处理干净之后稍微包一包埋进沙子里，然后上面点上火，等火灭了，鸟也就熟了。

羊是不能动的，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那只羊到底是野羊还是老乡家养的羊。

上次他们两个误将老乡家的羊当成野羊宰了吃了，出于孝心还给李桓清带回去了一份，李桓清吃干抹净之后，老乡找上来了，知道自己吃了老乡家的李大将军羞愧难当，给老乡赔了银子之后恼羞成怒，直接将彭琼宇吊起来打了一顿。

本来李大将军是想一视同仁，但彭琼宇很讲义气的将事情包拦在了自己的身上，所以彭小将军喜得挨打一顿，两人还被罚去跑圈，不允许吃晚饭。

颇有些许兄妹情的小欣然见哥哥这么讲义气，便很大方的将自己藏在身上，没吃完的羊肉分给了哥哥一份，结果被心有愧疚，去而复返的李大将军抓了个正着，这下不论小琼宇再怎么求情，小欣然还是没逃过一顿板子。

当萧寅褚收到消息走出门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李欣然这魂飞天外的模样。

看的萧寅褚是忍俊不禁，缓步走上前来，伸手再李欣然的面前晃了晃，恍惚回神的李欣然看见萧寅褚被吓了一跳，转头就想跑，但想起大长公主跟她说的话，脚步又缓了下来。

“李领头，你到底怎么了？”萧寅褚看着李欣然踟蹰的样子，心下不仅暗笑。

“你这副模样……”他拖了长音，眼看着李欣然的神情渐渐变得紧张，突然说道，“很像要来偷东西。”

看着李欣然暗暗的松了口气的模样，萧寅褚憋不住的笑意爬上脸庞：“怎么了，站在外面，不累吗？进来吧。”

李欣然不知所措的点了下头，然后亦步亦趋的跟着萧寅褚走进了房间。

“怎么没回去？”坐定后，萧寅褚开口询问道。

李欣然咬着下唇，无措充斥着她的浑身每一处皮肤，她只觉得这个凳子仿佛放在了火上烤，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牛毛针，让她坐立不安，面对萧寅褚的问话，她吭哧吭哧了半天，蚊子般的小声说了一句：“先不回去了。”

“不是很着急？”萧寅褚的笑意填满了眼眸。

“你家的天下，又不是我家的。”李欣然小声嘟囔着。

“什么？”萧寅褚没听清。

“没什么。”李欣然摇了摇头。

萧寅褚面带疑惑的看着李欣然几息，问道：“你知道你爹爹救了康盛一命吗？”

李欣然抬起头，好奇的看向萧寅褚，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惠帝安排康盛和英国公一同前去守城，许是打的就是借刀杀人的安排。”

“他本来就是这种人。”李欣然听到了萧寅褚的话，撇撇嘴，不屑地说道。

“哦？”萧寅褚语调微扬，却让李欣然心中一颤，抿了抿唇，吭吭哧哧的说道：“他跟着惠帝起家，不就是这么来的。”

其实也不太一样，当年英国公投奔惠帝，只是背叛了先帝而已，而在前世，惠帝同样使用过这种借刀杀人，安排了英国公和另一个功臣子嗣前往边关，去守那个根本没有希望的城，在绝望之下，英国公里通外敌杀了那个信任他的功臣子嗣。

只是那个时候，皇子之争已经渐渐白热化，具体朝堂上的事情，李欣然不知道，因为康盛也没有意向让他知道。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在楚惠帝的安排把控下，二皇子和十皇子竞争的最为激烈，有人猜测，下一任皇帝，必定从这二人当中出一个。

但结局李欣然是看不到了，因为在英国公叛国投敌害死功臣之子不久，她的父亲也被查出通敌叛国的证据，而那个证据，就是他的好女婿康盛递上去的，负责审理这个案子的，是被害功臣的弟弟，同样的通敌叛国，这个人便将对于英国公的怨恨，全发泄给了李桓清。

只是这些话，她不能说，猜到是一回事，承认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这件事情完全没有说的意义了，事情已经变了，那个功臣之子变成了康盛，而英国公想要合作的人，也从反复无常的西戎变成了忠义倔强的李桓清。

“有些道理。”萧寅褚缓缓点了点头，“你不想边关吗？”他突然转了个话题。

提到边关，李欣然的双眼黯淡了：“想啊，怎么不想，虽然那里不像京都天天都能洗澡，但那里却是最自由的地方，怎么可能让人不想。”

“都想什么呢？”

“想很多啊，大漠，黄沙，夕阳，大雪……”

“你来做什么？”萧寅褚突然打断她问道。

“找你表明心意。”李欣然一个措手不及，直接秃噜了出来。

萧寅褚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惊喜划过：“什么？”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李欣然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现在明明是最好的时刻，只要顺着方才的话，说出萧寅褚想要听的，大长公主的安排就完成了一半，看着萧寅褚掩盖不住的笑意，里欣然的心不断地往下沉。

大长公主是对的。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如坠冰窟。

她张了张嘴，突然一股巨大的羞耻涌上心头，她在做什么！她在违背自己的心意，伤害一个对她有着纯粹善意的灵魂，她在利用别人对她的心意！她和康盛有什么不一样！

这种事情羞辱了萧寅褚也羞辱了她。

这种耻辱感让她张不开嘴，但大长公主说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红颜祸水”，“祸国妖姬”。

历史不会记载她在战场上多么的英勇无畏，只会记录她害的一个背负着重任的皇子与自己的父亲反目成仇，然后毁了一切。

一切都是她的错！

萧寅褚带着笑意的嘴角慢慢敛了起来，眉间也微微的皱了起来。

李欣然把心一横，闭上眼睛，大声的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