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3月20日

国都

午后，轿车从大路上驶进胡同，穿过层层树荫，停在了胡同尽头的一间院子大门口。

这是一条非常普通的胡同，两边种着不少老榆树，不少自行车顺着墙根摆放，街上时不时有行人走过。

车辆停稳后，司机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从车上下来一位古稀之年的老者，他穿着六五式日常便服，脚下走得比较慢，身板却是挺直的，司机只是守在一旁，没有上前扶他。

敲开大门，老人独自进了院子。

里面是一个两进院落，灰砖灰瓦，面积不算很大。

院子旁边，就是一些普通民居，站在院子里，时不时就能听到从墙外传来市井喧闹之声。

最吸引人目光的，是院子中间两棵油松，长得苍健拙朴，一棵高，另一棵稍矮，枝叶交织，难分彼此。

如今已是阳春三月，两棵树上已经萌发了新绿。

树下，站着一位耄耋年纪的老者。

他个头不高，看上去已经很老了，岁月的痕迹爬满了他的面庞，精神却依仍矍铄。

他穿着灰色的布夹克和圆口布鞋，身上的皮带和手腕的手表都是用了几十年的老物件。

见到来人，老人非常高兴，热情地招呼道：“老伙计，你总算是过来看我了。”

李智勇笑着握住了老人的手：“您最近身体可好？”

老人笑着点头，亲热地说道：“我好得很，能吃、能喝、能睡，还能打打牌。倒是你，我听说了，去年年底，你在医院住了不短的时间。”

“老毛病了，每年都要上医院待上一回，没什么大事。”

“你病了，我也没过去看你……”

李智勇笑着打断了老人的话：“瞧您说的，我都明白。怎么，老部下来了，您老人家都不请我进去坐坐？”

老人哈哈笑道：“快进屋，你大姐今天做你爱吃的红烧肉，我也跟着沾沾光。”

说罢，老人引着李智勇进了屋子，坐到了沙发上。

老人的爱人也出来跟李智勇打招呼，为两人送上热茶和水果。

坐下后，李智勇可以清楚地看到，老人经常穿的那条的确良裤子，上面被烟头烧的小洞清晰可见。

李智勇和老人是老相识了，几十年的交情，自然不用客套的寒暄。

两个人先是说了各自的身体状况，又说到最近家里的事，接着话题来到了老人退休之后的生活上。

老人笑呵呵道：“自从去年我退休之后，来看我的人就越来越少了。有些人过来以后，竟然还躲躲闪闪的，坐下后似乎连手脚都不知道放在那里，连陪我打一局牌的心情都没有了。当然，这些我也是可以理解的。老伙计，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真心待我的，我心里是有数的。你前些天派人送来的文稿，我都看过了。”

呷了一口茶，老人继续说道：“里面提到的很多事情，都是很有意义的。”

紧接着，老人话锋一转：“我都听说了，小智在队伍里干得不错，小勇也有不少研究成果，同时还培养学生，教书育人，我看就是很好的嘛。”

李智勇笑着回应道：“他们要是知道您老人家这么夸他们，怕是要高兴坏了。”

“年轻人嘛，有了成绩自然要表扬，老伙计，我们都老了，”老人笑着摆摆手，继续缓缓说道：“嗯，我都看到了，文稿还有两位年轻人参与，叫……赵德彬是吧，他是小勇的学生？”

“赵德彬有个哥哥，叫赵德青，是小勇的学生。小勇很看重他这位弟子，与赵德彬认相识也是通过赵德青。”

接着，李智勇把赵德彬想要国产磁控管，因而跟李小勇相识的事，告诉了老人。

老人听得很认真，最后，他称赞道：“看来这位小赵同志不简单哪，这么年轻就能有如此作为。”

李智勇也赞同道：“是啊，这兄弟俩都很不错。听小勇说，他那位弟子也很有才能，小勇已经把他看作衣钵传人了。”

接着，两位老人说起了自己的儿孙辈。

谈到李珠珠的时候，老人缓缓说道：“好久没见珠珠了，她应该也有二十多岁了吧？”

李志勇笑着点头：“珠珠今年二十三了，正在小勇他们学校读研究生呢。”

老人也笑着感慨：“看来我们真是老了，珠珠都成大姑娘了。”

“是啊，岁月不饶人啊，小珠珠也到了谈朋友的年纪，没几年就要嫁人咯。听小勇说，珠珠好像对那个叫赵德青的年轻人有点意思。”

“哦？”老人感兴趣地问道：“男方是什么想法？”

李智勇笑着回答道：“那孩子是个老实的，好像还不明白珠珠对他的意思，也可能他是觉得他一个农村孩子，配不上珠珠。”

“那有什么的，大家谁不是农民的孩子？马上就二十一世纪了，可不兴门第之见啊！”

“您说的对，我们家里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年轻人都恋爱自由，只要珠珠找的人靠谱，我就支持。”

老人和李智勇又俩了一会家常，话题又转到了两份文稿上面。

老人说道：“我认为文稿说得是很对的。就比如，里面说甫东如果像浅川那样，早一些年开发就好了。”

“甫东开发晚了，是件坏事，但也是好事。现在可以借鉴粤东的经验，可以搞得好一点，搞得现代化一点，起点可以高一点。”老人又继续说道：“里头的关键是思想起点要高，后来居上。”

“文稿里面还提到了很多新名词，像是计算机、互联网、芯片、产业链，还谈到了未来技术发展，说要大力发展基础研究。我虽然不太懂了解那些新名词，但我知道教育是非常重要的。前段时间，我得知了我的书还有一笔稿费还存放在出版社后，我把家人都召集起来商议，我当时说虽然钱不多，但是我得捐出去，最后我把钱捐给科技和教育事业。”

说着说着，老人叹了口气：“就是咱们家里现在不富裕，还是发展为主，有的时候，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顿了顿，老人又缓缓说道：“不过呢，事情不能因为困难就不做。”

李智勇动情地说道：“您从来都是这样尽心尽力，请您务必保重身体，我们离不开您。”

老人哈哈一笑：“老啦，我都退下来了，也不好总是指手画脚，让年轻人为难。”

话落，老人又和李智勇谈起了毛熊国相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