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百态之遗孀与役民(1 / 1)

农夫三国 苍山虎 1545 字 2023-10-28

153百态之遗孀与役民

若不需涂漆料,制作一块灵牌很简单,蒙伯甚至在天黑前就已制出,拿上出了门,寻屯中识字添上字迹后,便给同乡李屯留下的遗孀顾氏送了过去。

这块灵牌就是蒙伯为李屯制作的。

比起蒙伯来,李屯生前可要有本事得多,在西凉军中学得手好枪,逃到河南后便凭此得选入辎辅兵,户籍上乃是良民。

两人分同在一民屯内,之前又是认得的,关系自然不差,只是在河南身份已有了差距,李屯又得随虎牙军中,才不知不觉疏远了,如今人已死去,蒙伯才又记起他的好来。

华仓之战李屯不但活了下来,甚至还立有斩首两级之功,待兖州送老弱妇孺到,各自挑选人口时,次序已与上次涉侯国不一样,并非按户籍,而是改以军功衡量,李屯凭此排位非但比蒙伯靠前得多,甚至还要超过好些勇卒,选到的妇人顾氏很有些姿色。

得受用美妇,有战马一匹,家里四十亩地,在蒙伯这等平民眼中,日子可谓美极,然而谁也没料到,才过了月余,李屯便死了。

他未死于战阵,却在一场事故中遇难,真可谓天有不测风云。

到河南半年多,李屯本已学会使用马镫,然前日蹬骑时,马匹突然受惊狂奔起来,事起突然,他一只脚别在马镫中抽不出,身子被晃翻在地,战马拖着他在地上足奔出百余丈远,待虎牙军的军士们赶到制服马儿时,人早已断了气。

非战而死,尸身送回巩县时,顾氏只能寻邻里相助,将他安葬在附近山丘上,此时蒙伯送灵牌过来,却让她有些哭笑不得,难不成,这汉子还指望自家给李屯守身么?

在乱世中过一遭下来,任谁都能明白生命之脆弱与渺小。

顾氏今年二十六岁,乃徐州人,十六岁时,便因姿色被家中卖与一富户为妾,没多久黄巾乱起,蛾贼们冲入乡中,劫杀了富户将她带走,便一直随其等到如今。

在乱军中六七年,虽然艰难,她好歹还是将性命挣扎了下来,至于男人,李屯之前,却已跟过四个了,可惜或横死、或失散,尽都没能护她多久。

生下的两个儿子,大者四岁,小的才一岁多,他们的父亲并非同一人。

与李屯才做了月余夫妻,对于他,自然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情谊,死掉的男人多了,她也不会再有多伤感,见到尸体那日,能淌出几滴眼泪已算对得住他。

没有伤感,但却有些忧虑。

她目前要考虑的,乃是缺了男人后,这一家人今后的活路。

家中除了顾氏自己与两个孩儿外,还有当初选民时李屯请回的一位老妇人,孩儿们还小不能指望,凭她与一老妇人可经营不下四十亩地来。

官府有规定,卒、兵若战死,其名下田地家人可留耕二十年;因其它死亡则只得留耕十年。

顾氏甚有颜色,只要肯一并奉养家中老妇人与孩子,便有四十亩能耕种十年的土地做嫁妆,李屯才死两日,周边打起这算盘的男人已是不少。

那匹战马由官府出钱粮收购回去,若不然,将更惹人眼馋。

当屯长告诉过顾氏,有官府做主,她已可以自己选择,无人敢来强迫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些上门提起的话头的男人要么家中已有妇人,要么便是看不入眼的,不愿再轻易就将自己许人呢。

但如果不改嫁,四十亩地无论如何是种不完的,年年雇人来帮忙却有些麻烦,再说,周围男人竟都出自虎狼群中,李屯死后,看她时尽都如要吃人一般,她可不相信没个男人护持,能一直安然无事。

而且这河南之策万一真能维持下去,十年之后官府收回田地,自己长子才十四岁,还不够成年,可没得地的资格,家里将有两年时间无地可种!

一名弱女子混迹于贼众中,只有逆来顺受的命,数年漂泊下来,却难得此地还算安宁,若真再有人强要,她也不会推诿,但此时让自家做主,左右反复思量考虑过来,反而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思来想去,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寻位独身男子入户进来,其他民户中没有这等人,役民里却是有的。

周边颍川、陈留两郡前番遭兵灾,陈留还有个张邈在,颍川却无任何军势,本为文风鼎盛之地,豪族亦多,此次祸乱中却最惨,即便到了现在,刚任的兖州牧的曹操一时也顾不上,还不时有贼寇、逃兵掳掠祸害,有大批民众逃难出去,就近涌到河南郡的也不少。

难民们若去汜水关以东安居的,郡中也不设官衙治理,任其等自生自灭;逃到到汜水关西面来的,先前还择户安置,剩下的单独人口却一时忙不过来,只能暂与之前挑剩下的黄巾老弱一并为役民,待精壮数量达到一定程度才考虑再组新户籍、给赐田地,估计要到来年开春了。

如今役民们散居于各县城中,专靠为官府服役得食,最少的县都有四五千人常时待命,除官府抚养十四岁以下、六十以上者外,各县都开始大力修沟建渠、整顿城墙,为的就是将其等全用上,城中每日还有役民清扫街道,新权贵们在官府报备过后,也可雇回家去役使。

城内人畜混居,每日清除粪便与各种垃圾也是项重活,之前乃是划定区域,由各民亭民屯自己打整,如今全数交给役民们,巩县中便有两百余人专责清扫。

巩县役民中如今有不少男子,有些还是独身的,相信凭顾氏的相貌与条件,招人上门并不难,只不知官府是否允许如此,田地又怎生划分?

动乱未起之前,大部分民众对汉法也并非都便了解,河南之策算是宣传得比较好的,但尚属草创,漏洞很多,又不时有增减、改动之处,做不到人人皆知,顾氏这样的妇人除了与自家息息相关的,其余也无心关注,又怎么可能会通透?

顾氏很想寻人问问,然而现任丈夫死了还不到三日,若自家便急着另寻男子入户,传出去却也有些不妥,此事只能暂先放在心中,可这般时候,蒙伯居然做了李屯灵牌送家里来,不是添乱么?

虽暗怪蒙伯多事,然毕竟与李屯做了月余夫妻,要将这灵牌抛弃也有些不舍,待蒙伯走后,顾氏想想,还是将它先收起再说。

又过了好一会,天色已黑,屋外却又再响起男人说话的声音,顾氏顿吃了一惊,男人新丧,自家这般情况,莫不是哪个胆大的上门来图谋?

这念头只闪过一下,她便迅速否决了,数千户人住在城内,这屋子周边全是一个屯里的,此时可都还没睡下,应没人敢如此的。

屋内并未点灯,交代过老妇人两句,顾氏行出门来,皎月之下,隐约能看清外间站着的是本屯屯长兼夫子霍真。

这位屯长四十余岁年纪,肌肤黝黑,唇边有三缕胡须轻飘,据说本为边军中军吏,随周毅军候投奔太守的,见是他,顾氏忙行了一礼,轻声道:“见过屯长!”

霍真并不进屋,只点头道:“今日事忙,此时放到你家,却非别事,乃县衙让吾问之,李屯所用战马作价五十石粮,是全数与你粮?钱?或各半?”

战马为郡中所赐,虽已为私人所有,河南官府回购却只会给正常价格的一半,当然,卖给他人属于违法。

世道太平时,一斤粮才换三文钱,如今天下竟都动乱,有些州郡便是十文钱也换不到一斤粮,河南郡还稍好些,官府所定每斤七文钱,当然,也仅能内部流通,不许外卖的。

这问题顾氏早考虑过,城中常有行商来,虽说粮食更金贵,吃不完却也无用,手头有钱财也方便些,便低头道:“屯长幸苦,妾身愿钱粮各半!”

霍真只为讨一句话,得了答复,便道:“县中明日便会遣役民送来,你切勿出门错过!”

顾氏点头应下来,见屯长已转身欲去,才省起自家之前所想最好就是问他,虽还有些早,此时却顾不得了,忙又唤住了请教起开。

“如此自无不可,”寡妇改嫁本属常事,更别说人命如蒿草之时,她随李屯又不过才月余功夫,霍真听完,思忖着道:“郡中虽尚无明令,然按田子泰、焦公度两位大人之前行事,再入户一壮年男子,即便户籍换为平民,亦可再多得二十亩地,待十年后,也不过收去李屯名下之四十亩地罢了!”

这番毕竟是他私下猜测的,推测起来虽不离十,却也不敢就打包票,临了,霍真又道:“明日吾去县衙,替你问问就是!”

屯长却是位热心人,顾氏忙谢了又谢。

天生万物,唯人之思、行最为奇怪,百般人有百般不同,便是同一人,随环境变化,前后亦会有所差异,邓季治下近五十万人口,便有近五十万种想法、行事,纷纷扰扰方为世间百态,点点滴才能汇涓成流,凭他一后世中什么都不算的一小人物,能努力走到今天,一言一行皆影响到近五十万条性命,实属不易,然前途漫漫,一切尚未能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