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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陈氏嫡子陈济自学塾告辞两位读书人之后离开乡塾,回到陈氏之后自然就见到了先后登门的两伙外乡仙家。
那个来自楠溪陈氏的少年陈爽看着从门外缓缓走进正堂的少年陈济,有些好奇的一番打量,随后当先起身打破堂中的沉默氛围,朝着那坐在上手不说话的陈氏家主陈书槐笑道:“陈家主,我与二人虽是初次登门,但明人不说暗话,我就不绕弯子了,此次我们前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带府上公子陈济回楠溪洲,之前也曾专门传书题过此事,所以当下我想跟陈公子单独聊两句,不知方不方便?”
陈爽说话开门见山,但并不算很无礼,按理说作为陈氏主脉来人,对于小镇陈氏而言算是站在上风的,但是这位豪阀贵公子似乎并没有想要借此颐指气使的意思,说话依旧和和气气,不见丝毫气焰,但这话说出口之后,本就有些沉默的正堂之中氛围还是不可避免微微一凝,也让刚刚迈进门来的少年陈济脚下一顿,站在了正堂门口,看着自家那个坐在上首端着茶盏似乎在出神的父亲,也在等着他的回答。
但是,还不等陈书槐说什么,坐在楠溪陈氏二人对面的青莲剑宗两人倒是先出口插话了,说话的是那位名为李天然的剑宗男子剑仙,他看着对面已经起身的豪阀少年,语气淡淡道:“陈公子,虽然你我都是仙家同道中人,修行中人也不是非要讲究个礼数不可,但是关于该由谁来带走盐官镇陈氏嫡子一事,按照早就定好的成例规矩来说,恐怕该是我青莲剑宗先说话吧?”
少年陈爽闻言笑了笑,转头看着坐在对面靠椅上并没有起身的那一男一女两位剑仙,笑道:“五溪剑仙话是不错,但是请恕晚辈冒犯,按规矩确实该是你青莲剑宗先选,但是此次收徒属实有些特别,我楠溪陈氏恐怕不能按照以往定好的规矩行事了,其中的弯弯绕绕,想必青莲剑宗也该有所了解,所以晚辈只能说,此事还请见谅。”
五溪剑仙,是青莲剑宗门下弟子李天然的封号,这位身背长剑的练气九境仙人,虽然声名一事在九洲江湖上并未如西河剑宗门下的那位白衣绝色夜雨剑仙那么出名,但并不代表他手里的本事也一定不如那位,只是大概没有遇到一个足够出名的机会而已,而坐在他身侧的那位女子李平阳也同样有封号,是为“月影”,这位月影剑仙的封号来历与那夜雨剑仙倒是有些类似,都是与各自手中佩剑有关。
另外,江湖上有个流传不太广泛的小道说法,说这二位剑仙的封号可能与青莲剑宗那位开山祖师爷有些关系,世人皆知青莲剑宗开山祖师李乘仙,诗酒剑三绝,其中又以诗名为最,酒名次之,剑道一事虽成就极高,但声名却只能排在“三绝”最末,而眼下的这“五溪”和“月影”两个词,都曾在那位剑宗祖师的某些成名诗词中出现过,加之二人又都姓李,于是就更有人借此认为这二位剑仙与那位开山祖师爷之间恐怕有些血缘关系,但是永安洲青莲剑宗对于此事从未给过正面解释,对于这二位剑仙的师承关系也未曾给过明确的说法,所以江湖猜测就一直都只是猜测,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五溪剑仙李天然听着少年陈爽的回答,还准备再说两句,只是没开口前就收到了坐在身侧的月影剑仙李平阳递过来的眼神,还有那微微摇头的动作,于是犹豫了一下没再说话,大概意思是青莲剑宗对于南溪陈氏的这个做法选择了默认。
陈爽见状微微一笑,朝着那二位剑仙躬身抱拳行礼,承让承让,却之不恭,今日情分,容当后报。
坐在上首的小镇陈氏家主陈书槐,和那个笑眯眯手握一对狮子头的矮胖老人,两人都没有说话,静等着少年陈爽与青莲剑宗那边谈妥,至此,陈家主才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然后抬起头看了眼自家站在门口的嫡子陈济,吩咐道:“济儿,陈公子初来小镇造访陈氏,你若无事就领着陈公子四处转转,府内府外都行。”
陈济闻言看了眼那个正看着自己的豪阀来客少年陈爽,随后朝着父亲拱手作揖,将此事应承下来,随后两个少年便一前一后同出了正堂的门,先逛陈府,再逛小镇。
跟在陈济身后的富贵少年一边跟着四处闲逛,一边打量着在前头领路的小镇少年,见他缓缓而行,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就觉得似乎之前出家门远赴西北礼官洲之前,听到自己的家主父亲交待的某些事似乎是有那么点意思的,这个未来很多年可能都要身处漩涡中心的少年人,大概可能真的会有些神奇之处。
心里这么想着,一向就不爱憋话的豪阀子弟陈爽直接就开口与陈济搭话了:“你也看到了,我跟族中九长老一起从楠溪洲远赴至此,目的就是为你而来的,现在周围也没有旁人,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就可以直接问了。”
领着客人刚刚走进陈氏后花园的少年陈济闻言并未回头,脚步也没有听,只是有个淡淡的声音传过来,道:“我倒是真有个问题挺好奇的,之前跟镇南赵家的那个赵继成谈买卖的人,据说好像是来自跟你们起名的兴和洲相王府,而那个负责跟赵继成谈买卖的少年来客好像是叫陈奭,我好奇你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问题的角度倒是有些刁钻,听得跟在陈济身后的豪阀少年有些挑眉,笑道:“他叫陈奭,我叫陈爽,说没关系吧也算有关系,毕竟都是姓陈,算同姓不同宗吧,但要说有什么必然的关系…也不算,毕竟我楠溪陈氏与兴和洲相王府之间少说都隔了整整一个中土神洲,这个距离想有什么必然联系,也比较困难不是吗?”
陈济闻言也没有再为此多说什么,继续带着陈爽在后花园中闲逛,一边又继续好奇问道:“我一直听说你们楠溪洲陈氏手握半洲之地,是天下有数的世家豪阀,并且还是我们的盐官镇陈家的主脉,所以你们楠溪陈氏是真的掌管着半个楠溪洲?”
“倒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夸张。”陈爽闻言笑了笑,道:“其实一直以来,九洲山上山下都说陈氏与姜氏两家将楠溪洲对半分了,但实际上虽说陈氏传承久远,直系旁系子弟众多,但也远远没有到能掌管半个洲的地步,一洲之地不是一个州郡或者是一个帝国的问题,疆域幅员辽阔难以想象,对半分只不过就是个说法而已,大概只是因为在楠溪洲,三品以上的势力只有颖山陈氏和许川姜氏,又恰好一南一北,加之楠溪洲其他的仙门偶尔有些什么事的时候,又都刚好愿意听这两家说上两句,所以可能才会有了这么个说法,当不得真。”
领路的小镇少年闻言没有回头,但还是忍不住咧了咧嘴角,头一次见识到这种将“自得”两个字如此委婉又如此明显地挂在嘴上的说法,你不如直接说你们两家是楠溪洲一南一北的江湖共主来的更痛快!
当然这个话不能直接说,所以陈济只是听着并没有言语,仍旧在前面领路,就听到后面的陈爽继续道:“其实在天下其他八洲,人们大多称呼我们是楠溪陈氏或者楠溪姜氏,但我们自己则大多自称为颖山陈氏,他们称自己是许川姜氏,这其中颖山陈氏在家学渊源一事上,与中土神州的那座天下最大的文庙之间有些关系,所以我们也算是儒门一脉分支,而姜氏那边又恰好与武庙那边有些关系,所以总说楠溪洲对半分,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其中吧。”
这个说法陈济之前倒是没听过,陈氏以诗书传家,说是文庙一脉分支倒也并不算意外,但是楠溪洲姜氏与兵家武庙之间有关系这件事,就是真的有些新奇了,可能也是因为他不怎么了解姜氏的缘故吧。
陈爽将楠溪洲的江湖山巅的大概情况说完时,两人已经停步在了陈氏后花园的一座小湖边,并肩而立,望着湖中已经些微泛出春色的一池莲瓣,小镇少年陈济缓缓问出了他的最后一个问题:“听我父亲说,楠溪陈氏主脉已经超过至少五个甲子没有从盐官镇带走过人了,你们时隔如此之久之后又突然要从小镇陈氏选人,并且还要先于按规矩应该排在前面的青莲剑宗,我想知道那个所谓的你们两家都有所了解的‘弯弯绕绕’到底是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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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南北灵观,那个常年闭目的老道长今日一人独自坐在观中大殿门口,有香客来上香的时候就微微起身,笑着点头打个招呼,没有人来的时候就坐在廊下的艳阳处,晒一晒太阳取个暖。
前些天曾与老道长一起坐在凉亭下,聊起过磨刀一事的那个身影虚淡的老人这两天并不在道观中,大概是已经回了凉州城,关于老人的身份一事,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其实算是个秘密,且在平常的街头巷尾,常人见之如未见,举头三尺有神明。
老道长晒了一会儿太阳,见道观中今日破天荒没有太多香客前来,也不太需要他特意盯着,于是便缓缓起身,拄着那根一贯在手中的长长竹竿转过身,脚步平缓往后院中去,前堂无来客,后院有仙人。
后院凉亭中,一个身着玄袍的清瘦高挑的老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比之常年在道观中修行,连门都很少出的老道长而言,更像是神仙中人。
这老人在那老道长未从前院大殿门口处转过来之前,就先一步突兀现身在凉亭中,环视了一圈后院中的景色,随后坐在石桌边的石凳上,笑眯眯拂须啧啧一叹,果真是道门清净地,虚极静笃,来去由心,道亦有道。
片刻之后,老道长拄着竹竿从院门中穿过进入后院,坐在凉亭下的老人远远瞧着老道长进入视野,淡笑一声,缓缓道:“多年不见,陆天师风采依旧。”
亭外仙风道骨的老道长闻言并无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轻轻点头,“贫道见过周先生。”
亭中老人闻言笑了笑,轻轻弹掉落在玄袍腿面上的一片落叶,随后才道:“今日冒昧登门,多有叨扰,老夫只是慕名已久,想着亲自过来看一看这座名震天下的盐官大阵,适逢小镇开门,也算有缘。”
老道长拄着竹竿站在凉亭外,似乎并无进去就座的打算,听到亭中老人的话,微微沉默,似乎欲言又止。
老人坐在石桌边,看了眼亭外那个闭眼伫立的老道士,面无表情但语气含笑问了三个字:“有指教?”
“先生大才,指教自然是不敢,只是贫道以为天道有常,一切皆有定数,奉劝先生何必执着?”老道士如此说罢后又叹了口气,话虽如此说,可奈何人心朝上、各有所图,世间纷繁扰攘,大多数故事的纷争对立都是从这里来的。
玄袍老人缓缓从亭中石凳上起身,听那老道如此说法,不由嗤笑了一声,面含讥诮:“真人又何必要学那些佛门的大和尚一样,在此处与老夫打机锋?”
他目光偏转,视线越过老道士,又穿过盐官镇鳞次栉比的屋顶檐瓦,看着小镇以东三里地外的那座高耸入云的挺拔剑峰,道:“你我皆知,天道根基在十四年前就已经易位,妖龙睁眼,荧惑守心!现如今,所谓天道定数与变数之说尚在两可之间,道友又何来执着之语?”
一直闭眼站在原地没有挪位置的老道长听到老人如此说话,有些叹息地摇了摇头。
十四年前的那个元宵节,本是一年中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却是一轮血月独挂夜空照遍九洲,犹如妖龙睁眼,如此邪异任谁看来都是大凶之兆!
于是,中土神州临渊学宫为此特意召集诸子百家各方圣人,当时除了三教的那三位开山祖师,也是九洲之内站在最顶点的三人没有亲临之外,其他百家诸子悉数到场,在经过一番密议之后,最终决定升坛占星,可最后的结果是那一场搭上了三教百家不下双手之数的圣人性命的窥天之举,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天道根基移位,大乱之世将起!
再之后,三教百家又各凭手段,对天下九洲各地做了个大概的堪舆,其中有句四字谶语“月明星稀”是属于礼官洲承云帝国凉州地界的,负责解签的道门一脉在这句四字谶语后面跟着的解辞有一大堆,简而言之就是凉州地界气运浓厚,有大争之相!然而因为能拥有这种结论的地方为数不多,所以江湖二品以上的诸子百家到最后就无可避免将目光都汇聚到了凉州盐官镇,这也才有了后来所谓的,未来天下九洲文脉道统归属之争,要从这里开启的说法!
今日这位云中君到访此地,最开始的依据就是从当年“月明星稀”那四个字来的。
老道长听着老人语气中的坚定,只能微微一叹,将手中竹竿靠在肩头,侧身面向那站在亭中的老人的身影,微微拱手,“既然如此,贫道多说无益,只是此地不宜久留,恐怕得有劳云中君尽早离开了。”
负手东望的亭中老人微微一笑,侧过头看了眼那老道长,然后再次转动目光看向那座伫立在小镇东侧云层飘动的挺拔剑山,缓缓笑道:“原本还想到镇西头那座大名鼎鼎的‘云海间’去瞧一瞧,只是现在看来,老夫恐怕是没有这个荣幸了,也罢也罢…”
这位被老道士称作“云中君”的老人笑着摇了摇头,但下一瞬他微微眯眼看向那老道人,周身突然开始缓缓浮现出一道道光泽闪烁不定的阴阳八卦图,甫一出现就环绕在他周身开始旋转飞行,黑白两色光芒交相呼应,越转越快,随风暴涨,天地失色!
一瞬间气势惊人的亭中老人朝那亭外老道士抱拳笑道:“不过,老夫跋山涉水来一趟也不容易,以前是一直没得着机会,正好今日赶巧,不知老夫可否有幸来领教领教天师府外姓大天师的道法高绝?”
这一刻,寒春平地起惊雷,霎时之间,天地之内,雪骤风急如天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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