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观中后,赵天福凝神细听,真从道观后园中隐约传来一阵阵清脆悦耳,悠扬婉转的琴声。
“两位随我来。”那小道姑一面说一面在前躬身引路。
赵天福和潘玉茹跟随在那小道姑身后,穿过好几重殿堂,终于进了一个雅致的园子中凤惊天。园子中丹桂飘香,花木婆娑。又在这花木中往前行走了一会儿,赵天福只觉耳中听到的那幽雅的琴声蓦地清晰了起来。小道姑停住脚步,对两人一指前面一座凉亭道:“真人就在那处抚琴。你每稍等,我去为你每通禀。”
两人点了点头,顺着小道姑的手指之处看过去,只见在数棵开着红白桂花的桂花树的掩映下,一座不大的凉亭里坐着一人。从背影看,可见此人身段苗条,散披着发,正坐在一张绣墩上,姿态优雅的抚弄着一张矮几上摆放的古琴。在那矮几上还摆着一个紫铜香炉,香炉中燃放着檀香。琴声伴着阵阵檀香和桂花香扑鼻而来,如银月光倾泻而下,让人恍若身处彩蟾月殿。
只见那小道姑轻手轻脚走到那凉亭中,俯身下去在那抚琴之人耳边说了几句话。那抚琴之人一面继续抚琴,一面随意说了两句话。那小道姑点了点头,便又转身往赵天福和潘玉茹身边儿走来。走到两人身边儿,躬身向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真人请两位过去。”
两人向那小道姑颔首示意,便随着她慢慢的走进那抚琴之人坐着的凉亭之中。进到凉亭之中,潘玉茹亲热的向那抚琴之人喊了声:“姑姑……”
可这被潘玉茹唤作姑姑的人并未停止抚琴,也未答话。赵天福便扯一扯潘玉茹的衣袖,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潘玉茹会意过来,便同赵天福一起,静静的站在抚琴之人身后,听她继续抚琴,直到一刻钟后,她将那一曲弹完,收了手,方头也不回的对两人说:“你每且坐下罢。”
于是赵天福和潘玉茹便从她身后绕到前面凉亭中的石凳上坐下。妙远便吩咐身旁的小道姑敬真道:“去泡两盏雪莲香茶来,再有替她每拿两个垫子来。”复又转脸看向两人说:“石凳上凉,这入秋了,女孩儿在上久坐不好的。”
那小道姑敬真应了自去了,这里妙远方看着潘玉茹问:“玉茹,今日中秋,照理你不应是与你爹娘一起陪官家饮宴么,如何竟是跑到我这里来了?”
潘玉茹不好意思的笑笑,“姑姑,今日官家在这屏山园的澄碧堂赐宴,我和表姐觉着无聊,又想着离这里近,便想上这里来瞧一瞧你,与你说些话儿。再有中元节那一晚,若不是你,我哪还有命在。我早与表姐说好,待我好了我每两人便要来谢你的,今儿夜里赶巧,顺带也来谢你救命之恩。”
妙远听毕展颜一笑道:“你这是说哪里话,那一日就算你不是我侄女或是旁的甚么人,我又岂有不救之理?切勿再说这谢的话了。”
“好,姑姑,那我便大恩不言谢了。”潘玉茹乖巧的应答。
妙远顿了顿看了看潘玉茹又说:“我记着那中元节那一晚你伤得是左手臂,这才一月而已,照理手还没伤愈,怎的不在家好生养着,却又跑出来去参加甚官家的赐宴?”
潘玉茹看了看身旁坐着的赵天福,有些甜蜜的小声道:“因表姐这一晚也要来澄碧堂参加官家的赐宴,我一人在家呆着无趣儿,才求了我娘亲带我来的。”
在一旁的赵天福看表妹和这位妙远真人说话,也不作声。只是将目光锁定在妙远身上。只见得她身上穿了一件白色葛布袍子,散披着发,在月光下近前看她,更觉得她容貌绝美,气度清华,举手投足间优雅迷人,说话的声音也如同金石相击般清脆悦耳,又隐含冷冽于其中,让人虽迷醉但不敢妄动。
她只管入神的看着妙远,表妹说甚么话全没有进到耳中去。
妙远听潘玉茹说了那句话后,不由得转脸去看赵天福,又想起中元夜玉茹为了她舍生忘死,才将玉茹说得那句话自己听在耳中全是小女儿家的一些痴意儿。心道,但不知这和王的独女听了玉茹的那话会作何反应。
一看之下,却见她愣愣的在看着自己,似是在走神。这神情?恍然让她的心中电光火石般闪现出一个人的脸来。一霎时,只觉心中翻涌不已,那修了十数年的道心竟然如小石入池般泛起了一圈圈涟漪皇上,微臣有喜了最新章节。
深深吸口气,妙远忙将起伏的心绪压下。恰巧此时小道姑敬真端茶来。潘玉茹从那红漆托盘上取下一盏茶来。敬真又将那红漆托盘往赵天福面前递,谁知赵天福只管出神看着如神仙一般的姑姑,竟没有去端茶。
敬真连递了两递见赵天福没反应,便开口道:“施主,你的茶。”
妙远重重的咳了一声,赵天福这才回过神来,即刻耳尖染红,心咚咚的乱跳起来。将那黏在神仙一般人物的姑姑身上的视线收回来,方看到小道姑敬真递在自己面前的那红漆托盘上的香茶。
忙忙的将那盏香茶端起来便往唇边送,抿了一口却闷哼一声,原来这雪莲香茶是新沏的,还滚烫着。赵天福一口喝下去,舌尖早被烫到,但不知为何在这位绝代风华的姑姑面前,她竟是不敢将那茶水吐出,怕有失风雅,硬是将那一口滚烫的茶水咽下,任由那茶水将唇舌咽喉一径烫伤。落后有十数日赵天福不仅仅不能再和表妹以舌嬉戏,连茶饭略微烫一些儿的也不能吃,倒是吃了十数日生冷的东西方才好了,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坐在旁边的潘玉茹一见便忙问:“表姐,你怎的了?可是被那茶水烫着了?”
赵天福将茶盏放下,忍着痛摆手勉强笑着含混道:“不妨事,不妨事……”
妙远却将赵天福才将那做为看了个透,心道,也难为她竟连痛也不曾哼一声儿,倒是陪着笑脸继续和玉茹说话。只是她才将那般放肆的看自己,让自己个儿心中竟将前尘往事翻涌了出来,这委实让她不喜。
本来她这观中也有些医治烫伤的丸药,若是给上她一颗,吃下去即刻便不会那般痛了,次日起来好也要好得快些。但不知为何,妙远有些恼她那般看自己,因此便假作不知,依旧和玉茹说些儿闲话儿。说了几句后,倒殷勤让赵天福继续吃茶,并说:“我这雪莲香茶,可是极为难得的,也只有你每来了才得吃到,连宫中的吴贵妃到我这里烧香祈福,我也没给她这个茶吃。再有这茶须热着吃,凉了那味儿就不足了。侄女儿须得趁热再吃上几口儿方好。”
赵天福见她殷勤劝自己吃茶,便一面称谢,一面端起那还未冷下去的雪莲香茶再次吃了几口,这几口吃得,每一口下去便在原先烫着的地方再烫一次。
等这几口茶吃完,赵天福已然痛得额头上和脊背上都起了一层薄汗。好在这是在夜里,月光虽明,但还是看不出来。唯有妙远知她是怎么回事,心中忍着笑,面儿上云淡风轻的竟含笑与赵天福又说了几句话儿。
赵天福一面脸上挂着笑应着,一面暗暗咬牙忍痛。
三人在凉亭中赏月吃茶说话,不知不觉已是到了二更末。妙远便说:“这会儿已是二更末了,你每且回去罢,待回到澄碧堂,怕是官家的酒筵也得散了。”
潘玉茹便拉着赵天福站了起来,向妙远致谢作辞,一面嘴中道:“改日再来瞧姑姑。”赵天福也跟着含混说:“姑姑,我每走了,改日得空再来瞧你。”
妙远见赵天福说话不清,知她定是烫得厉害,一时心中又怪自己如何与一个晚辈置气,那十数年修身养性的修为到底是何处去了?怎的今儿夜里这般奇怪?
心中这般思忖着,面上却淡淡看着她每两人,起身将她每往观外送。走到门首时,赵天福忽停下来向妙远道:“侄女儿有一事相求,望姑姑能答应我。”
“哦,是甚事?”妙远平静看她。
赵天福躬身低首道:“侄女求姑姑也给我一块那‘敕造玉虚观’的玉牌。每逢我父王母妃的诞辰,我也能来这里为他每烧一柱香。”
哪料妙远断然拒绝:“我这人素来爱清静,不喜人来此打扰我清修。再有外面灵验的道观也有不少,如你中元节去的那净明观,你可以去那里为你父王母妃烧香浴火重生西路军。你若有诚心,不拘在何处烧香都是一样,何必到我这小观里来。”
赵天福抬头有些愕然,连一旁的潘玉茹也有些吃惊,在心中不由想到,这雅云姑姑平素都是言语轻柔,如何今日这般冷硬,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再有一块玉牌也不值甚么,竟是连自己的侄女儿也不给。难不成是嫌弃表姐是从民间来的,又或者真是不喜欢人来打扰。
妙远此话说出后,只见得赵天福一脸赧然之色,急急的向她躬身颔首示意了下,嘴中说了句,“此番打扰姑姑了……”
话毕,便撂下潘玉茹当先转身出了道观大门,往山下行去。潘玉茹见状便也忙辞别了妙远,转身出门去追赵天福。
等两人走后,妙远便让观中小道姑关门,自己往后面观中自己的房中去。进到房中后,盘腿在床榻面向窗外一轮冰轮打坐,将先天元气在身体中运行一个大周天,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后,今夜那莫名出现的纷乱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等平静后,想到自己针对那叫赵天福的侄女似是有些太过了,只因她痴迷于自己的容貌么。思忖一番,终还是想以后少见甚至不见此人为妙。
却说赵天福离了玉虚观,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她并不熟悉的山路往下走,不知为何,心中竟然酸涩得想哭。连表妹潘玉茹在后面喊她也没有停下脚步。一气冲到山脚下,赵天福才慢慢的平静下来,心中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如何为一个如月宫中婵娟一般飘渺的人儿去伤心,竟然只因她不给自己那可以上这屏山的玉牌而难过得想哭。自己再也不是青涩的女孩了,家中还有乳娘,还有兰香和秀儿,还有那许多的事要做,那么多的人都指望着自己,怎能似这般像个傻子似的去痴迷那神仙一般人物的姑姑。
抬手在自己脸颊上重重一巴掌,赵天福骂自己,“从今后再不许去想她!”
深深吸了几口山中清凉的草木之气,将自己那起伏的心绪压平,赵天福转过身去,脸上漾起笑,对要奔到自己跟前的表妹招手道:“表妹,我在这里,快些儿过来!”
潘玉茹跑到她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得嗔怪她道:“表姐,你跑甚么?我在后面大声喊你,你却只顾往前走,也不停下来等我。”
赵天福忙上前一步,挽住她的手笑着解释道:“我看你能追得上我不?不曾想到,你毕竟是个小人儿,那脚也要小一些儿,我只是稍微走快一点儿,你便追不上我了。”
潘玉茹伸手在她扶住自己的手臂上撒桥的掐了一把,嘟着嘴道:“再不许你说我小。”
“好,好,我再不说了,我每快一些儿回去罢。再晚了,怕官家怪罪不说,还怕你娘又得念叨你了。”
潘玉茹瞪她一眼,见她软了声音哄自己,不由得回嗔作喜,顺从的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往来路行去。走了一段路,赵天福便记不清楚路了,于是还是让潘玉茹在前引路。小半个时辰后,远远的望见了那四面环水的澄碧堂。从澄碧堂中犹有丝竹之音传出。想来定是官家的赐宴还未结束。
走过一块点缀园子的巨大奇石时,潘玉茹却不走了,赵天福停下来问,“表妹,如何不走了?”
潘玉茹不语,只是将她拉到大石后,扑到她怀里,紧紧的抱住了她的腰,将头靠在她肩膀,喃声道:“今儿夜里也不曾如这般和你两人一起相处,待会儿回去了,又要好几日才能见你,心中委实舍不得。”
赵天福一手轻轻抚过她如缎子般顺滑的乌发,一手将她拥在怀中道:“我也舍不得你……”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潘玉茹踮起脚来,呼吸火热的将自己的樱唇凑到赵天福唇边,小舌往她口中递。赵天福勉强张嘴,谁知表妹的小舌一进来便碰到她烫伤之处,不由得忙将潘玉茹一推,蹙起眉头,口中“嘶”了一声,连声呼道:“哎哟,好痛,好痛……”
作者有话要说:哎,女道长不好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