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完全消失时,黑蚀雾也一点不剩。这时候,整个墓地山头都有了说不出的变化。其实空气还是那样的空气,青草的芬芳依然混合着淡淡的花香,十分怡人。但是所有人都同时觉得,氛围有了微妙的变化。好像变得更加轻松自然,凭空少了一层束缚一样。
整个墓地山头被净化得干干净净,常鸣说:“走吧,前辈,你是要去哪里?”
十地心里还是有些感慨,对常鸣的态度比之前更和蔼了不少。他指指前方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那里了。”
他这就是谦虚了。当精神力高到一定程度时,无论人还是异兽,都几乎过目不忘。就算擦肩而过的小人物也能隔了好久记得长相,更别提这种大事。更何况,虽然过了万年,但十地一直念念不忘,每一个细节都刻骨铭心。
很快,十地带着他们走进一个建筑物,它位于墓地中央,看上去有点像一个灵堂。走进去之后,却又像一个储藏室,四壁分成无数小格,每个格子都只有巴掌大。
十地说:“当初这个墓地建立起来,是供给奇门城所有人使用的。但是后来战事激烈,有很多士兵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没有遗言,没有信息,有些人甚至连遗物也没有。所以后来专门开辟了这样一个地方,每位士兵在离开之前,都会留下一段话和一段影像,把他最重要的东西留在这里。如果有家人。就留给家人;没有家人,也相当于一个纪念。”
常鸣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过来,是因为长瑶留了东西在这里?”
十地没有吭声,但明显默认了。常鸣叹了口气,点头问道:“在哪里?”
十地果然对这里非常熟悉,他的手指在盒子上一一拂过,很快确认了其中一个。这个巴掌大的小盒子跟别的一模一样,只在上面镌刻了一个名字,十地盯着这个名字盯了好久,手指微微有些颤抖。竟然不敢动手。
他低声喃喃。既像自语自语,又像是在给常鸣解释:“这些遗物都是锁着的,只有特定的人才能打开。通常一个人留下遗物或者遗言之后,没有从战场回来。军部就会通知这个特定的人。除他之外。这里一直都是锁着的。”
言超凡心直口快,忍不住问道:“前辈,你接到通知了吗?”
十地脸色微变。水青啪地给了言超凡一巴掌,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话问得太冒昧了,看也知道,十地被关在奇门城外面,要不是常鸣,他连进城都做不到,怎么可能接到通知来接收遗物?
十地沉默了好久,旁边的人类和异兽也都沉默着,没有打扰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颤抖着声音说:“你问得对。我没有接到通知。我只知道,她离我远去,再也没有回来,再也没有回来……”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恐惧。斯人已逝,时光已过万年。这一万年来,他心心念念地就是进来奇门城,到墓地看看,长瑶究竟有没有给他留下些什么,有没有对当年的事情做一个解释!
但近乡情怯,他的愿意终于实现,事实摆在面前时,他又有些犹豫了。
万一长瑶的遗物不是留给他的,他打不开这个盒子……万一长瑶的遗言完全打破他最后的希望……万一……
他不知道自己最担心的是什么,各种各样的复杂念头混杂在心中,他的手指几次碰到盒子,硬是不敢按上去。
常鸣静静地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前辈,你跟长瑶前辈一起过了多少年?”
十地身体一震,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三百一十七年零一百三十二天。”
听到这个数字,言超凡和水青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心下有些恻然。事隔万年,仍然把数字记得这么清楚,这些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又回味了多久?
常鸣说:“跟一万年比当然短了一点……但这三百多年,前辈跟长瑶前辈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十地没有说话,但常鸣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当初的感情越深厚,被背叛的感觉就越深。不然,十地的感觉也不会这么深。
常鸣说:“这种感情,前辈还是不敢信任长瑶前辈吗?”
十地的身体又是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常鸣!
常鸣说得平静又平淡:“人的感情都是相互的,能让前辈这么挂记,当初长瑶前辈也付出了很多吧。对一个人类来说,三百多年已经非常漫长,这么漫长的时间里持续不断的付出……前辈,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十地的眼眶突然就湿了。
是的,这一万年来,他反反复复地想着,明明感情这么好,他还以为还有漫长的时光可以一起渡过,为什么长瑶要背叛他?难道与对人类、对永恒纪元的感情相比,他就是不值一提,可以被放弃的吗?
但转回头来想的话,三百多年的相处不是假的,长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非常清楚!她不可能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手一伸,拇指按在盒子中央的凹槽里,一道淡淡的红色浮现出来,十地深吸一口气,就在一次呼吸一间,红光变成了绿色。
验证通过了!
虽然没有得到通知,但是长瑶的遗物以及遗言只对他打开!
盒子发出卡嗒的一声,锁扣弹开。听见这个声音,十地的眼泪立刻滑了下来。他迫不及待地拉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一个小型机关和一枚戒指。
那枚戒指金属制成,是女式的,简单朴拙,一点也不华丽,十地拿起它,眼泪掉得更凶。他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长瑶,我的戒指被我……”
他哽咽着没有说下去,把戒指紧紧捂在胸口,老泪纵横。他不用说大家也想得到,这枚戒指多半都是两人当初的定情物,而十地那枚被他愤怒之下毁掉了。
十地紧握着戒指,打开机关。一个十厘米高的半身投影从机关上浮现,睁开眼睛,直视前方。十地与她对视,哽咽着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模糊不清。
常鸣之前就见过长瑶的投影,不过那时候的她,一身机关战甲,长发和脸孔全部遮掩在头盔下面,只有略微柔和的曲线能够表示她是一个女性。
这时,她依然身穿战甲,抱着自己的头盔,眼神坚毅。她看着前方,笑了起来:“如果你真的看见这东西的话,一定哭得喘不过气来了吧?哎,爱哭鬼,这么多年一直没变。”
十地急促地呼吸几下,抹了把眼泪。
长瑶摇摇头,说:“不过对不起,就算你会哭,我也只能对你说一声再见了。我爱你,十地。但我也爱着这个世界。现在情况很坏,也许就算加上我,也不能改变什么,但如果人人都这么想,那就完蛋啦!”
她不笑的时候,感觉甚至有些严肃,但微笑着对十地说话时,轻松诙谐,带着亲密的爱意,眼神却不容置疑。
她抬起头来,望向远方,“老实说,你听见我这段话的机率还挺大的。只不过……也没办法啦,爱哭鬼,擦干眼泪,继续过日子吧。异兽的生命还这么长,连我的份一起活下去吧。最好一直记得我,就算找个新的伴侣也不要太早,不然我会诅咒你的!”
长瑶一阵开怀的大笑,神色间毫无阴霾,好像并不是在对十地说出自己的遗言,只是打算去出个小差似的。
几句话之后,她沉默下来,盯着前方看了半天,突然微微一笑,影像消失。从头到尾,她没再解释什么,也没多嘱咐什么。
十地果然哭得要喘不过气来了。这头生活了一万多年,位于天穹大陆顶端的十阶异兽现在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得连站都站不住,他抱着那枚小小的戒指,蜷缩在地上,身体不断抽搐。
水青和女禽是女性,心肠比较软,被气氛感染,也一样红了眼眶。就连旁边的几个男性,也默默地低着头。就连海叔,也一个转身走了出去,不打算继续留在这间灵堂里。
常鸣抬起头,缓缓打量四周。
这里除了四周的墙壁,中间还摆着一个个架子,架子上全是一模一样的小盒。总计起来,大概有一万多个。很显然,这还只是在与机关神的战争中殒身的一小部分。
这些人都如同长瑶一样,以弱小之身面对强者,或者明知必死依然无悔向前。身处其间,常鸣渐渐地有些激动。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各种各样的情绪纷至沓来,连绵不休。
他很少有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候,好像这座灵堂里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感染着他似的。
这时,在他身边,突然出现了一点白雾,很快,白雾越来越浓,笼罩了整间灵堂。
白雾浓得有如实质,很快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终于,似乎连这宽敞的灵堂也容纳不下它了,它从各种门窗里溢出去,向着四周急速扩散!
古战场?!
它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发生了什么事?它怎么突然异变了?(。。)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