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线,秋叶永远不在。
我又试了试用她的号码登陆。一成不变,仓库里的东西,她的最近联系人名单,什么都没动,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曾经上来过。
看着两具尸体并排躺在雪地里,我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巨寒!)。
是的,我想她。
很想很想。
这是一种很复杂很微妙很奇怪的想法。因为我搞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伊琳或者说真正的秋叶。而且我搞不清我应不应该跟她说,如果说的话,我又搞不清应该跟秋叶说我是一休哥,还是跟伊琳说我是横刀灬一笑。搞不清楚状况──就是我现在的状况。真痛苦。
我突然发了疯一样冲到街上,找个公用电话打给伊琳。我要告诉她我想她了──是的,搞不清楚的就不去搞,我现在就想说我想她。
电话通了。“琳子……怎么样?在那边还好吗?”
“好啊。挺不错的。我爸怎么样?”
“不错,也挺好,刚还在跟我下棋呢。臭棋篓子──输了就骂人,呵呵。”
“谢谢你啊一休哥,帮我照顾我爸。”
“没事啊,应该的,再说还不知道是谁在照顾谁呢?呵呵。”这个话实在,老爷子又不是真的老,生活完全自理。
“瞧你说的,我知道你人好。”
“…………”
“对了,家里天气怎么样?这边好冷了。”
“啊?”我紧张起来,“那你得多穿点,别着凉,衣服带够了吗?”
“我也就是说说给你听,衣服带着呢。没事。”
“哦,那我就放心了,呃,琳子──”
“在听呢──”
“我想──”我咽了口口水,还是紧张。
“快点说啊,一休哥,我在教室外头等着呢,马上得进去了。”
“哦,没事,那没事了。”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就是想──问下,你在那边上网不?”
“这几天没上,哪有时间啊?以后课少点的话应该会上的。”
“哦,这样子啊?好啦你要上课不多说了,自己保重啊,还有多吃点,吃好点,回来看你瘦了可要罚你。”我给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说这些怎么这么溜了?
“好的,谢谢。”
“那你挂了吧,有事我会再打给你。”
就是这样的――我的话说完了,然后我往回走,一边扇自己的嘴巴。
……………………
一滴水在键盘上。忧郁感伤,象颗泪珠。
“我是一滴来自远方孤星的泪水/藏在你心里已几万年/所有你的心事都被我看见/让我温暖你的脸──”
你的心事我却看不见。
但是我想我应该明白了。
自己选择留在这个城市的原因。
我打开word,开始码字。
……………………
小院里一树枫叶正红,我和伊老爷子端坐树下,仿佛入定。一人一壶茶,面前一局棋,神情清雅,状若神仙。
“我这大雪崩定式,一共有七百二十变,变化无穷,你要小心了。”伊老爷子两眼半睁半闭,手里拈着个白棋,沉吟良久,方才放到棋盘上。
“老爷子,您为什么每个棋都要考虑这么久啊?”
“这个就叫长考,深思熟虑方得妙手啊。”
“……您肯定这个就叫大雪崩吗?我怎么瞧着棋盘上这总共才四个子啊?还带您刚下的这个?”我有点疑惑。
“哦?我是说我的后续手段──后续,知道吗小伙子?你如果应对不好,在我这边挂角,我就可以把它演成大雪崩了──这个可就复杂了,你不懂。”
“哦,这样啊?那我不下这里了,我去那边挂角。”我一边说一边拣起刚下的棋子,我这个人就怕复杂。
“不许悔棋!”
“就这一次,刚刚你也悔了……”
“没那回事!”老爷子急了,“悔就算你输!”
“…………”
因为悔棋不成,我不免有点恼羞成怒。这老爷子还真以为他会玩围棋,懂得什么大雪崩小雪崩,三连星都摆不好,臭棋篓子一个!可是郁闷的是,我还下不过他──是真的下不过。
……………………
我们还在争争闹闹,忽然有人在院子门口喊:“伊老爷在吗?伊家宝伊老爷接旨!”接着一位胖阿姨走进来,是居委会的杨大妈,跟我们都挺熟的,平时见面也常开个玩笑。一见我们出来,就拿出几张纸递上前。我一看是文件,上面还有套红的抬头:“关于同兴里8-133号整体拆迁安置工程的通告”。我吓了一跳,我住这伊家的房子不就在这地界上吗?怎么要拆了?我瞟了眼伊老爷子,他戴上老花镜,拿着那通知正仔细琢磨内容呢。
杨大妈在边上解释说:“以前说拆那边,大庆北路,现在规划改了,改拆这边了。”
就听到院子外头吵吵嚷嚷闹成一片。一大帮子人突然拥进来了,全是这片地的邻居。有人大声说:“什么规划?还不是有人想占咱们这块地?伊老爷子,别看了,咱们不搬!”
说话的是住左边的一户姓刘的。他手上拿着叠同样的纸片,挥舞着大声嚷嚷,“这不坑人吗?没这个道理!这个什么正东房地产公司,明抢啊这是!”
然后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不休,我在旁边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大家不满意发给他们的拆迁安置赔偿标准――拆迁嘛,这是老问题了,我也知道。
姓刘的邻居愤愤不平地说:“我算过,按他们的提法,咱家房子最多赔上50万顶天了!”50万?不少了啊?可是转念我就想到不行,象我这样刚学校毕业出来的穷小子,觉得钱挺多,可现在这城市地价多少啊?小五千了,50万买个100平方的房子,再办个房产证国土证交契税开个水户头电户头煤气户头就差不多了,还是一空房子,就算家具现成的总还得弄装修吧?得,装修得另外再拿钱。象这户人家的情况,本来房子连个小院落怎么也得有200多平方,换个100平方的还得倒拿钱装修,亏可不是吃得大了去了吗?
“可以换同等面积的房吗?”我问,有人马上接言:“换个屁,他们那拆迁安置房在安集!还都不在路边,又没公交,住那里买个菜都得打的!”安集,是长川市郊很荒僻的地儿了。而这条街的小院落虽然房子旧点,毕竟还在市中心呐。换面积瞧起来也是挖坑埋人的法子。
就听到又有人说,“不行,咱们得齐心,一块找他们评理去,不谈好条件,谁也不敢拆咱们的房!”这些邻居平时本来关系就不错,家家户户都爱互相串个门什么的,我以前就感慨说这个现象是如今城市里难得一见的风景了。现在大家同仇敌忾,自然同心戮力,只见个个摩拳擦掌义愤填膺,一群人浩浩荡荡就杀奔那个正东房地产开发公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