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是一个梦幻,它让我们相信,你家阁楼上那破旧的楼梯,也可以通向睡美人的古堡!
杨娴儿这两天时常想起这句话,每每就兴奋不已。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她曾经无数次的想过放弃电影美术,干脆毕业后去正正经经的考个中央美院或者中国美院什么的高等美术院校的研究生――以她的天分,再加上名校学历,将来不难成为一代杰出的美术家。
之所以这么想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发现在中国做电影美术的人受限制实在太多了。中国的电影美术指寻常常是能想到、脑子里有东西,但是真正做的时候却搞不出来,因为机器和技术实在太落后了――这就好象一个画家没有画笔、油彩、画布一样。
另一方面,由于观众的喜好问题,中国电影中的美术一般不被重视,大家显然更为注意剧情和明星的表演。
正因为这样,杨娴儿当年曾经因为这个问题反复的苦恼着,不过她最终还是无法离开电影――当她走进拉片室、走进三维动画设计机房的时候,心里涌起的那股激动和兴奋令她无法自己,她实在太热爱电影了。
当然,有一大半的原因也是因为她知道易青一定会留在电影这个行业的缘故。
直到今天,她才窃喜的庆幸自己地选择。现在她和易青的感情已经稳定了,还生了个孩子;小念青聪明伶俐。万事不用她这个母亲操心;在事业上,她手上现在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电影美术设计制作技术和设备;再加上她青春年少,精力充沛,华星公司资金充裕。前途无量……除了一点点必须靠时间和实践去积累的所谓经验之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处在一个电影美术家最颠峰、最容易出成绩地地方。
今日默默无闻,而明天,她的名字将震响寰球!
杨娴儿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在李氏的研究所去熟悉那些机器设备和技术。虽然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是新鲜的,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步,更何况她当年在电影学院拉片室几乎看过所有好莱坞的科技大片――只要随便接触某一项技术,她马上就能联想起这项技术运用在哪个片子里,从而知道这个东西应该朝哪个方向运用。
作为美术指导,她不需要自己会操作这些设备和这些技术。只要她知道用法,再指挥别人去用就行了。说到底,还是纯粹艺术创作上的事。不同的是以前她创作的时候要根据手上现有的技术来设计,一遇到设备做不到的地方她就得绞尽脑汁修改;而现在,她几乎无所不能、不受限制,只要她去想出方案来,具体怎么做到有刘镇奎和其他技术人员帮她。
所以第二天。杨娴儿留下了两个美术组地同事在研究所做联络员,让李恩华在地下研究所给他们开了一间客房暂住,她自己带着七八个得力的美术助理回到的酒店房间。开始起草《花木兰,地后期美术、动画的加工制作方案。时间还是很紧的,要在三天后易素到lva之前把方案拿出来,等易青和李恩华签完合约之后,马上就要开始着手洗印制作。
而何风和李佩佩带着录音组的同事,则是把地下研究所的一部分设备秘密运了出来,在李氏联合国恩电子集团提供地办公大厦连日赶工。录音这个活儿没什么好做文案的,他们要做的就是不断地熟悉器材和技术、不断的听音乐、不断的看样片和听毛带――等易素到了以后,再一起把整条声带做出来。
孙茹则带着两个助理和华星的会计师和特聘律师跟着李恩华到处去谈〈花木兰未来在北美院线上映的事。大概是有了李氏研究所的技术这张王牌,易青这次野心巨大。一心要打开欧美市场――《花木兰》投资六千多万美金,主要演员都是新人,本身没有什么票房号召力,这笔巨额资金全要在票房上回收,压力实在是不小。
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要在易青到来之前,把事情做出个初步的眉目。而且在美国做后期,即使李恩华处处照顾,提供方便,但是每天的费用依然是个庞大的数字。
……
本来对于一个投资五亿,差不多六千多万美金地电影来说,后期美术方案居然不是在导演的监督下诞生的,未免是件太草率的事情。
但是易青却敢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有些事情实在不好再拖了,他必须和时间赛跑;另一方面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这个班底,监制主管、主要演员、美术、摄影、录音这几个要害部门全是自己大学时代最亲密的爱人和战友们负责的――象孙茹、杨娴儿这种人,在艺术理想、艺术思想上基本上等于是自己的另一个“分身,,有她们在,基本跟自己亲力亲为没什么区别。
杨娴儿很清楚,在电影美术方面,易青要的是什么;她更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跟易青统筹下的整个影片的其他部门配合。
第四代导演以前,中国的观众,包括行业内的人都一直以为,所谓电影,就是把一个故事写成剧本,然后用胶片给它拍出来――大家到电影院都是看故事去的。
直到第五代张一谋等人站到中国电影主导位置上后,提出电影首先是造型艺术,其次才是故事的载体这一理念后,中国电影逐步摆脱了作为话剧、文学、电视剧的附庸这一尴尬地位,电影美术的地位才逐渐提高。
现在。杨娴儿很清楚,自己和自己这一代地电影人就象当年的第五代一样,站在历史的一个重要的关口上。以易青为代表地第八代中国电影导演,已经在初步的实践中弥补了第五代这些人因为矫枉过正而寻致剧本故事薄弱的普遍矛盾。提出了电影是以剧本故事为内容、以美术、音乐、摄影、表演为表现方法的一门艺术。
不要小看这个理念的确立,它可以说是现代电影的一个巨大进步,它使得电影最终区别于电视剧、文学、话剧等形式而被独立出来――因为如果电影的功能只是给观众讲一个故事,那么无论这个故事多精彩、多感人,大家在看或者看电视剧的时候也能得到同样的感受,那这个电影就不能算成功的。因为它是可以代替地,可以用文学、戏剧或者电视剧这种更为简便和成本低廉的方式获得同样的感受地话,谁还要去看电影?
一种文化消费方式如果跟其他更优越更经济的消费方式有着非常强的同质性的话,早晚会被这些方式取代。
而这个理念的确立,给了类似杨娴儿这样地艺术家们以巨大的发挥空间。使他们不再是电影故事的附庸,而是独立地创作部门。未来电影的发展方向,必然是视听语言大发展的时代。也就是说,观众坐进电影院,一定会得到和看电视剧、看盗版盘大不相同的感受――眼前的图象和耳边的音乐使人有自己完全置身于银幕之中的感觉,产生极其强烈的代入感。
而这一切,都将由《花木兰开始!由杨娴儿一手创造出的《花木兰,地视觉世界开始!
……
电影美术这个东西。在细化操作上当然有无数的诀窍和工夫,非专业人士不能掌握。
但是在大方向上,无非是两种处理:一种是和导演语汇的要求同向,一种是和影片的整体风格相反。
比如象〈角斗士、青勇敢的心那样的好莱坞电影。就是美术方向包括服装、道具、化妆、场景搭设等等方面全部和影片的内容相统一。
血腥杀戳、战争征伐为主的剧情,配上史诗般大气凝重、古朴深沉甚至有点压抑和悲壮的美术风格,可以帮助观众在视觉上更好的代入到影片中去。
而第二种处理方法,则有点类似文学方法中的对比反衬一类的手法,也就是说画面上的内容和画面上的美术风格是相背反的。
这种方法难度比较大,不能滥用,而且一般和第一种方法混合使用。
看过《指环王1》观众恐怕都不会忘记,主人公等人在精灵森林中和前来抢夺指环的魔族战士交战时的那段剧情。唉之前有大幅远景交代了整个场景――绿地瀑布流水蓝天,美得让人心悸的一片天地。再加上花容身材都清丽之极的精灵女子,一切都让人沉醉在好莱坞电影美术制造出来的仙境般的景色中。
但是随后出现的魔族战士却是肮脏丑陋的令人恶心,而双方交战的过程更是血腥残忍。
这样前景是丑陋的敌人和无情的杀戳,背景却是仙境一样的美景――在这么美的地方干这么丑的事,巨大的反差一方面衬托出了魔族的丑恶残忍,另一方面突显了战斗的激烈残酷,使观众在视觉上形成了一种紧张和刺激的感觉。
杨娴儿原本在西北外景做拍摄阶段时的布景美术时,主要使用的是第一种处理手法,也就是美术风格和易青的提出的平实古朴的影片整体风格相吻合。
惟一的一处美术风格与内容形成反差的,是在最后一幕戏中,易青提出了要给战争的结束加一抹亮色,从花木兰的女性视角给未来的和平增添一种“粉红色的希冀”。也只有杨娴儿这种全职爱人才会如此不辞辛劳的无条件执行易青的艺术思想,居然花费了让人吐血的繁琐工夫爬到树上去一个花瓣一个花瓣的粘上一整树的花。
现在杨娴儿在酒店里一遍遍的看素材毛片,怎么看这个最后一组镜头怎么顺眼,她觉得杀戳后苍凉浴血地修罗场上,伫立着一个坚韧勇敢的东方女子和一树灿烂的花朵。这种两下里强烈的对比反差地视觉冲击,简直凄美的象是一首诗一样,让人忍不住想仰天长啸三声。
基于这一点启发,杨娴儿决定在后期美术的加工上。大量采用这种象征性的对比性美术手法。
易青这个《花木兰,野心勃勃的要成为华星打开欧美市场的第一炮,同时要成为中国电影在新一轮崛起攻势中的一张名片――易青打得是民族文化牌。
以前中国的一些导演所拍摄的商业大片,很严重的一个错误,就是为了融入国际市场,为了中国电影地票房和世界性,提出了一个所谓努力在中西方文化中寻找一个契合点的思想。说白了,就是在土生土长的中国电影里,迎合西方观众地口味,加进一些西方元素。使影片更好的贴近西方市场。
现在看来,这个说起来头头是道的思想简直是大错特错。两头兼顾的结果其实是两头都顾不上,拍出来的东西中不中西不西。土不土洋不洋。西方观众要看“西洋味”,他们自己国家每年都有几百部电影好看了,还用地着在你们中国电影里过瘾吗?
从《无极到《夜宴》再到《满城尽带黄金甲,可以说越错越继续错,这些大寻演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反而是一开始拍摄的第一部中国电影商业大片《英雄。由于强烈的中国文化特色,在北美创造了1.17亿地票房,至今没有中国导演能在国际票房上打破这个记录。
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要想外国人买帐。就要给他们看他们在其他地方全然看不到的新鲜的东西――程龙,李连捷刚到好莱坞也拍了很多美国风格的电影,票房一烂到底,最后还不是靠回归中国功夫为主打风格的动作片,才在美国站稳脚跟。
易青做的这个《花木兰,要执行他的“madeina”地电影文化计划,无非就是要区别于好莱坞当年做的那个卡通版〈花木兰。让美国人知道中国女性的特质不是印地安小辣妹,更不是张子怡式的狂野瘦骨性感小猫,而是含蓄内敛、坚韧纯净、善良优美、聪明仁孝的一种形象。
基于这一点,《花木兰的影片着力要表现的是东方女性在面对战争、死亡、性别歧视与冲突等极端情况下的精神面貌和人性普征。
要知道一个人的性格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平常情况下是看不出来的,要遇事才能显现出来;遇到普通的事是显现不出来的,要在极端的事件面前才能看出来。
〈花木兰的故事恰恰提供了种种极端的情境,让一个弱小的女人面对亲情孝道和个人利益的选择,面对战争和死亡的极端危险,面对男扮女装和无数异性相处时的性别弱势引起的尴尬窘迫……
跟易青这部作品的人文内淋比较起来,好莱坞当年的那部什么为了家族的荣誉和逃避单调的婚姻生活,带着祖先们的嘱托去参加战争寻找爱情的那个卡通故事,就显得肤浅了很多。
也难怪,热情直接、简单浅显一直就是美国文化的主要特征。毕竟是一个立国只有二百多年的国家,什么都不缺,就缺文化积淀。
综合易青的这种创作目的和思想,杨娴儿最后拟订了〈花木兰的后期美术制作草案。
她一遍遍的在电脑上模拟出执行后的情况,反复修改,以得到比较满意的效果。
比如整个拍摄场地主要是西北的沙化高原和北京的野长城。杨娴儿把拍摄素材里的黄沙地重新“刷”过,使得所有的野战场,在原本的黯淡灰污的色调基础上,加进了金子一样灿烂锃亮的亮色;把野长城中缺损的部分补齐,把周遭显得沧桑老气的绿色藤蔓植物加亮打绿;再把西北尘沙起时昏暗的天空加蓝加亮――这样在景物不会失真的前提下,使得整个片子的色调明快了一倍。
杨娴儿讨厌早期的电影那种暗得看不清演员五官的色调,仿佛那样才有“内涵”,才“深沉”一样,简直傻bo透顶。尤其是一些得奖的乡村戏和都市小资电影,让人觉得中国到处都是肮脏阴暗的,不是贫瘠就是淫糜。
通过杨娴儿的这种设计,〈花木兰这个片子的效果,前景是残酷的战争,背景是美丽的中华大地,强烈的视觉反差象征隐示着主题和中华民族的一种精神,隐示着花木兰和战士们厌恶战争、急于结束战争,但是又不畏惧侵略的精神。
这么美的故土家圆,这么美的万里河山,谁愿意进行这种和景色不和谐的战争,谁不想享受和平?同时也象征着花木兰不是象美国电影里那样,为了什么功利的荣誉和功勋而战,作为一个中国女子,她要守护的只是自己的家人和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