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庄斯宜才会怕她听见,而刻意压低了声音。
小姑娘脸贴着门上。
听见庄斯宜又很谨慎的问,“会判刑?判多久啊?这件事,瞒不瞒的下来?”
她话音未断。
趴在门框上的小姑娘的心跳像是控制不住的加了速。
下一秒。
庄斯宜又说:“最少也要判十年吗,那软软怎么办。”她声音逐渐哽咽,“软软才十七岁,如果父母一方有了档案,她以后不就不能从事很多职业了吗?”
“她才十七岁。”她止不住悲声,“人生还没开始,就已经缩减了这么多对未来的可能了吗?”
人类悲喜并不相通。
可庄斯宜,从来都懂阮书意十七年来的辛苦和不易。
庄斯宜从小就听母亲说。
宜城的姨娘,将来如果有事情拜托她们帮忙,就算倾尽一切都要帮一帮。
她小时候。
见过姨娘一面。
那是个特别特别温柔的女人,她笑的和母亲有几分相像,身后跟着一条小尾巴,小尾巴怯生生的,谁也碰不得。
母亲也碰不得。
一碰就吓的发抖。
可小尾巴,却意外的喜欢她,她一张开双手,小尾巴就扑了过来抱她。
她很有成就感,她比母亲招人喜欢。
当晚回去。
庄斯宜问母亲,“那个小妹妹好奇怪啊,你又没打她,她就发抖,我都没挨着她,她却要我抱抱。”
那天。
母亲和她说了好多关于宜城小表妹的事情。
她从那会儿。
就先人一步明白了心疼。
她问母亲,“姨娘为什么不离婚?”
母亲说:“哪儿那么容易啊,抚养权在阮建国手里,你姨娘拿不到抚养权,哪肯离婚。”
“那就为了孩子,一直熬着吗?”
“是啊。”母亲笑着摸了摸庄斯宜的头,“等小宜成为了母亲,就懂了姨娘作为母亲的心的。”
她从这一刻。
才透彻的明白了。
母亲。
不止是通俗文字上的:母亲。
母亲。
只两个字。
就蕴含着太多的东西。
力量,责任,爱意,也是延续,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小姑娘打开门的刹那,庄斯宜一向平静的表情下终于产生了裂缝,红润的脸唰地就白了。
庄斯宜自己都不明白,手为什么会发抖,在看见小姑娘红了的眼眶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冲了上去,紧紧抱住了小姑娘。
“没事的。”
庄斯宜不会哄人。
矫情的事儿干不来。
煽情的话说不出口。
就只能生涩的,僵硬的抱着她的小东西,在怀里,和她反复重复着,“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她好像突然间。
就明白了,这么多年来,姨娘不忍心抛下小姑娘,一个人远走高飞的原因。
她陪着阮书意。
两个人一起乘坐着当天的高铁。
时隔十年。
庄斯宜又来到了宜城。
和她初来的时候,相差甚大。
她看着小姑娘,问她,“怕吗?”
——怕吗?
小姑娘不知道。
她怕不怕。
她好像一直都在害怕。
从出生那天起。
她对家庭感,亲情,归宿感都很缺乏,她像是漂浮在海中央的失足人,想抓住海面上的浮萍。
却总是抓不住。
因为抓不住,她害怕。
怕挨打,
怕挨骂,
怕妈妈挨打,也怕自己挨打,
怕流言蜚语,怕同学嘲笑,怕周围人奚落的眼光,也怕陌生人的愚弄。
可如今,她在害怕,也没用了。
…
车停在了宜城中医院大门。
小姑娘身体仍然止不住在发着抖,电梯一路向下,阴冷又充满寒气的太平间里,没有丝毫的生气。
整个楼层都阴气森森的。
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寒。
庄斯宜走在她身边,对工作人员报出了阮建国的名字和号码牌。
在工作人员带领下。
来到了停尸间。
她隔着一层白色的布纱。
再次见到了阮建国。
恨吗?
怕吗?
还畏惧吗?
她不知道。
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只是,当她亲手掀开那一层白布之后,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看着那张让人心生畏惧的脸,终于问出了那一句。
“如果,重来一次,你会不会真的好好爱护这个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