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们在我的手下干活,钱粮就绝对不会拖欠!”
张准举着扩音器,继续说道。
“什么?”
“我们不是军户了?”
“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张准这番话不得了,话音未落,下面的军户顿时就沸腾起来了。他们的军户身份被解除了?这是真的吗?好多军户都面面相觑,使劲的搓着自己的双手,以遏制内心的激动。沸腾过后,他们又深深的感觉不相信。军户的身份是世袭的,张准有资格解除他们的军户身份吗?
对于在场的所有正军和余丁来说,军户的身份,对他们的影响,真的是太大了。军户的身份,完全是个沉重的包袱,是难以名状的累赘。不知道多少人因此娶不上婆娘。为什么?因为别人都不愿意嫁给军户。按照卫所的规定,只要是和军户挨边的人,都要成为军户。军户又穷又危险,连饭都吃不饱,还要出去打仗,谁愿意和他们过日子呢?
但是,如果他们的军户身份被解除,这些障碍就全部都不存在了。他们可以有更广阔的天地,他们可以更自由的发挥自己的能力,他们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甚至,他们可以从此走南闯北,再也不需要被军户的身份禁锢在某个地方,禁锢在某个卫所里。
“你说的话有效吗?”
说话的正是李汉明,他已经豁出去了。
火气上来的他,无论是谁,都不给面子,即使是张准,他也直言不讳的质问起来了。张准宣布的消息,太过震撼,太过不可思议,李汉明感觉完全不真实,感觉张准好像是在信口开河一样。
下面的人都很安静,非常期待张准的回答。是啊,张准的话有效吗?他真的可以解除全部人的军户身份吗?千万不要胡乱许诺啊!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们的确不能承受这样的失落啊!
张准的目光,落在李汉明的身上。这人有点意思,居然敢当众质问自己。如果不是白痴的话,就是一条汉子。他看起来不像是白痴,那就是一条汉子了。济南城的军户,要是多几个这样的汉子,也不会是一潭死水,死气沉沉,奄奄一息了。
李汉明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目光熠熠的盯着张准,腰板挺得笔直。脸上因为激动,又或者是生气,微微显得有些涨红。对于一个豁出去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害怕的?
张准不经意的点点头,深沉的说道:“你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汉明的身上,暗暗为李汉明感觉担心。李汉明的话,毫无疑问是惹怒了张准了。张准是什么人?岂是他们可以轻易质问的?他一旦发怒,连鞑子都只能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李汉明这次绝对是糟糕了。
虎贲军的狙击手,黑洞洞的枪口,同样落在李汉明的身上。只要张准一个眼神,一个轻微的动作,李汉明就会被打得千疮百孔。整个西较场忽然变得鸦雀无声,寂静的好像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李汉明既然豁出去了,自然不会害怕,大踏步的来到检阅台的前面,目不斜视的看着张准。当他走出来以后,大家才发现,他的脸上,有两道明显的伤疤,看起来好像是被箭镞擦过的样子。
张准凛然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汉明昂首回答:“李汉明!”
张准点点头,深沉的说道:“李汉明,我问你,你想要说什么?”
李汉明朗声的说道:“我们不相信你的承诺。”
下面的所有军户,内心更加的紧张。
李汉明的话很直接,很尖锐,很有力度,却恰好道出了他们最担心的问题。在钱粮的问题上,军户们受到的欺骗实在是太多了。上头每次都是好话说尽,实质性的钱粮,却总是没见到。有相当多的军户,天启年间的钱粮,都还没有发放下来呢。
张准目光锐利的凝视李汉明片刻,缓缓的说道:“为什么呢?”
李汉明直言不讳的说道:“朝廷的人,从来说话不算话。”
张准摇头说道:“我不是朝廷的人。”
李汉明尖锐的说道:“你是后军大都督府大都督,怎么不是朝廷的人了?”
张准冷冷的说道:“上次你们去攻打青州城,你在不在其中?”
李汉明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在。
张准淡淡的说道:“既然你不在其中,我就不必多说什么了。朝廷拖欠你们的钱粮,我会尽我的努力去催。但是,我建议你不要期望太高。我可以很坦白的告诉你们,现在的朝廷,一分钱都没有。京师都是自身难保,更不要说济南府了。”
下面的军户,都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张准这样毫不掩饰的指责朝廷的表示,看来的确不是朝廷的人了。李汉明皱皱眉头,没有说什么。有关张准到底是不是朝廷的人,还真是众说纷纭,旁观的人哪里知道其中的内幕?
“我刚才说过,我已经免除你们的军籍!从现在开始,你们都是自由身!你们想要从事什么职业都可以!没有人有资格歧视你们!”
“你们可以选择加入军队,继续奋勇作战,积累战功,获取奖励!也可以从此脱下军装,做一个平民,耕种田地,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有人强迫你!想要加入军队的,必须通过测试!想要获得田地的,则要等到打退鞑子以后。在打退鞑子之前,田地肯定无法重新分配,这一点,希望大家理解!”
“但是,你们也必须清楚,现在是非常时刻。鞑子的大军,正从北方压下来,济南城就是他们攻击的重要目标之一。济南城是你们的家,你们的家人,亲戚朋友,都在这里。你们不要指望朝廷,朝廷已经放弃你们了。你们唯一可以指望的,只有你们自己。”
张准有条不紊的缓缓的说道。
下面的军户,都是神色各异。有些军户对于鞑子非常的痛恨,恨不得立刻就操起家伙,和鞑子对阵。但是,也有些军户根本没有胆量和鞑子厮杀,闻言都情不自禁的悄悄退缩了。尤其是那些军官,有勇气上战场的,根本没有几个。
这次西较场的牛皮大鼓响起来,所有的卫所兵,都要急匆匆的赶来集合,即使是军官也不例外。因此,在人群里面,有不少卫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千户、百户之类的。听说要上战场,他们当然不愿意了。以他们的能力,怎么可能是鞑子的对手?
李汉明谨慎的说道:“都督大人的意思,是在济南府也要实行均田令吗?”
张准毫不掩饰的说道:“不是济南府,是整个山东!”
下面的军户,都怦然心动。
没有什么比赤裸裸的利益更加的打动人。
对于这些最底层的军户来说,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当然是田地。济南府周围的田地,都集中在权贵或者大户人家的手里,各个卫所军官手里的田地也不少,可是普通的军户,早就没有田地了。没有田地,就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这是他们生活窘迫,反抗战争的最根本的原因。连饭都吃不饱,还怎么打仗?
现在,有虎贲军撑腰,要强行在济南府推行《均田令》,对于没有田地的穷苦军户来说,绝对是一剂强心剂。它的效果,已经不需要特别的描述。总之,看看军户们两眼放光,双拳紧握的情况就知道。至于那些卫所的军官,则是脸色晦暗,感觉自己的末日快到了。
一直以来,张准对于卫所制内部的田地,都从来是不手软的。因为,卫所系统和布政使系统,是相互独立的。张准即使在卫所里面闹得天翻地覆,其他人都不会干预,也没有能力干预。而张准最核心的支持者,就是重新获得田地的军户。显然,他要在济南府站稳脚跟,他们这些卫所军官的田地,肯定是保不住了。
果然,张准目光扫了所有人一眼,阴沉的说道:“山东境内,凡是属于卫所的田地,都要全部拿出来,重新分配。所有山东都指挥使司属下的官员,都要将你们侵占的田地,全部交出来。否则,军法侍候!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权衡何去何从!”
他的语调不高,语速也不是很快,却充满了杀气腾腾的味道。没有人会以为张准的话只是走过场,死在他手里的卫指挥使之类的,至少已经好几个。现在,他的屠刀,已经举到了山东都指挥使司田万有的脖子上了。以田万有的能力,只有收拾包袱跑路的份,这还是在张准让他跑路的基础上。
“虎贲军准备在济南府招收五千名士兵!”
“有意思参军的,请在明天早上,到这里报名!”
张准微微顿了顿以后,继续神色凛然的说道。
张准成立的部队,叫做济南城防军。为什么不直接叫虎贲军?因为虎贲铳的供应不足,还无法装备城防军。虎贲铳每天的产量,都在五十支左右,产量暂时还无法满足这么多部队的需要。济南城防军足足五千人,需要五千支虎贲铳,需要一百天的时间才能生产出来。新建的匠作坊还没有投入使用呢。
经过一天时间的思索,李汉明在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了西较场报名。随后,陆续前来报名的,还有一万人左右。昨天在西较场集合的军户,有足足三万人,只有一万来人报名,说明其他的两万人,都没有和鞑子厮杀的胆量。
“一群懦夫!”
李汉明忍不住在自己的内心里狠狠的骂道。
早上报名结束,当天下午就开始测试。经过长跑耐力测试,石锁力量测试,总共有五千名的军户顺利通过。张准当即宣布城防军成立,编制就是五千人。城防军的编制,按照千人队、百人队、十人队的方式编制。李汉明等人被任命为城防军指挥。张准这次挑选出来的人,全部都是去过辽东的,有足够的勇气和鞑子作战。
按照张准和朱大典达成的协议,虎贲军主要负责地段,乃是北门和东门。可想而知,这两个城门,都是最容易受到鞑子攻击的。换言之,就是鞑子攻城的压力,就落在张准的身上。不过,张准并没有说什么。在危难时刻,虎贲军不承担起重任,还有谁可以承担重任?
有关田地的重新分配,在张准的强大压力下,山东都指挥使司田万有,连夜收拾包袱,离开了济南城,逃往兖州府。他的田地,随即被张准下令没收。同时,其他大量卫所官员,都连夜跑路。勉强留下来的,都是没有多少田产的。济南府三卫十五所,总共有大大小小的军官八百多人,留下来的还不到八十人。
驱逐了大批碌碌无为的卫所官员以后,张准采取竞争上岗的办法,任命了几个临时的管理人员,管理所有的卫所。至此,卫所被清理一新。张准又下令颁发了三个月的钱粮。军户们的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对于鞑子的到来,也不是那么恐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