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垦荒之事,到底如火如荼的展开来了。
响水司农主事带着务农的好手去了关外察看了好些地方的土质,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戈壁滩最上面一层虽有砂石,但浮沙层之下的土质却可以耕种,只要有水源灌溉。
裴东明自那日离开家已经两三日未曾回家,书香在后园翻好了一块菜地,又耐着性子种了些白菜萝卜,还不见他的影子。
书香有些坐不住了,特意找了个借口去郭大嫂子家转悠,小妞子看见她高兴的笑弯了眼,她坐下还未三句话,郭大嫂子的闺怨就来了,抱怨老郭头好几日不着家。
“……也不知道这死老头子外面是不是有人了,这些日子都不见人影……要是让我知道他外面有人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老郭头不见人也就罢了,连赵老抠罗四海都不见了人影,书香从郭大嫂子家出来,又相继去了雁儿家与城守府。
赵小妞子这些日子不见她,与她生疏不少,歪着小脑袋打量了她半天才欢乐的扑了过来,在她怀里扭股糖一般,又糊了她一脸口水才罢。
雁儿的闺怨很是伤感。
“……不知道是不是夫君厌烦了我,近日连这个家也不愿意回。妹妹你瞧瞧,我是不是韶华已老?……”
书香只得打起精神来将她夸了又夸,保证她如今还与前两年模样相差无几,如今比前两年气质更见娴雅。
雁儿看起来似乎接受了她摇唇鼓舌的卖力赞美,总算没有那么沮丧了,还记得问一问同苏阿爸苏阿妈相处的可好。
至于罗夫人的闺怨,则要旁敲侧击,含蓄的多。
“……丫头你不知道,如今南来北往的商人多了起来,听说如今秦楼楚阁之中的乐姬舞姬们都比往日不知要漂亮了多少倍……我家老爷……以前最爱听几句曲儿了……说起来,这响水的文官就没有不曾跟他一起去听过曲儿的……”
她这话的意思大约是说如今外面的诱惑比过去的还要大,罗四海说不定禁不住诱惑……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
虽然罗四海自响水一战,夫妻二人避祸深山数月之后对罗夫人与从前已大为不同,如今府里就算有了满府娇花一般的丫环,他却连多一眼也不瞧。
罗家后院女人们住的院子已经空了很久了。
罗夫人担心他纯粹是在自己面前做样子,他那样的人,哪里忍得住,说不定早在外面置了外室了……
书香一头冷汗缓缓而下,忍不住也要怀疑罗四海带着大家公款嫖娼去了——这个时代通常将这一行为美化,还会被光明正大扣个风雅的帖子。
她虽然放心裴东明的为人,但人失踪了几日不见影子,实在令人心焦,从城守府出来,索性直接杀去军营找燕檀。
旁人她不知道,燕檀如今身为驻军将领,连续数日不在营中应该说不过去。
燕檀果然在营中,听得军士通传,先自笑着迎了出来:“往日嫂子来去自如,怎的如今非要通传?”
裴东明临去香末山之前,向他提过,此次开垦关外戈壁滩的主意还是书香出的,燕檀此刻见了书香,不知有多感激敬重。
与他们并肩浴血奋战的兄弟们从战场上退了下来,却因为琐碎生活,无田无业,瞧着委实令人心寒。
普通的兵士,朝廷发的退籍银子并不多。
书香笑着打趣他:“我是怕二弟威严日盛,万一乱闯进军营,犯了军律。”
燕檀如今与过去已自不同,笑着请了她进去,她也不啰嗦,直接问道:“你大哥这些日子不曾回家,我实在挂心,跑来问问你。”
他们夫妻关系如何,燕檀再清楚不过了。当下抚额笑叹:“这帮人这几年可见是忙疯了,实在是连得空回家说一声都没功夫了。说起来这事的源头可是在嫂子这里……”
书香一脸的莫名其妙。
“难道……我将你大哥打的不敢回家了?”说着自己先自笑了。
燕檀忍俊不禁:“嫂子说哪里话,你要是打……我大哥大约也只会乖乖受着罢,说不定还愿意给你打呢。前几日你不是提出可以在北城外垦荒吗?这法子实在是妙,大哥带着人进山去勘察水源去了,大概还得几日才能回来。不过嫂子不必担心,这次连老铁也跟着去了,他对山里地势更熟。”
原来根子在这儿,书香想起郭大嫂子罗夫人她们的闺怨全都是因为自己,忽然间有些心虚起来,看来近期实在不宜出来串门。
回去的路上她想起老铁如今不在家,小铁定然一个人,索性去学堂瞧瞧小铁。
教小铁他们的是一个落第的秀才,家里还算宽敞,有个前后院,他便长年开着私塾,收些这附近的孩子赚些束修养家糊口。
书香去的时候正赶上午饭以后,那秀才自去后院歇晌,院门开着,孩子们正在打闹,她走进去的时候,小铁看到是她,大为惊喜,跑过来笑嘻嘻喊了一声“义母——”站在她面前便不挪步了。
书香摸摸他的脸蛋,见他颇有些别扭的红了脸,不由笑出声来,没想到这孩子越来越别扭了。
“义母来问问你,这些日子你爹爹不在,你是一个人过活的?”
“义母,我都是大人了。”
书香拿眼神上下将他瞧了又瞧,直瞧的小铁红了脸,这才笑咪咪道:“今晚放学回来就来义母家,等你爹爹回来了你再回家去住,可知道了?”
小铁笑着答应了,又送了书香出了院门,在她的再三催促之下,他再折返回来。书香听得院子里孩子们欢呼一声,又闹腾了起来,有孩子问他:“方才那是谁”
小铁的声音很是响亮:“那是我义母……杀过蛮夷的,我亲眼看过的……我义母可了不起了……”
一群孩子齐齐惊叹,书香边走边笑,这孩子大概将自己描述成了个母夜叉了。
晚上小铁果然乖乖来家吃饭,书香这里回来的时候去成衣铺替他准备了两件换洗的夏装。他又是个嘴乖的,对苏阿爸苏阿妈很是恭敬,但却暗含生疏,书香瞧在眼里只觉诧异,等回到书香房里,他却迟疑着,似乎有话要说。
书香给他这模样闹的不安,不得不过问一声。
“小铁可是有为难之事?”
他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困惑:“义母,你不恨北漠人吗?北漠人……杀了我娘……杀了好多人……”
上一次他来裴家贺乔迁之喜,人太多,又忙乱,他并不知道这两位新出炉的祖父祖母便是北漠人,是以还肯空话他们亲近,后来回去听老铁说起,才知苏阿爸苏阿妈是北漠人,他心里虽然亲近书香,但听到这个还是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