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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晌贪欢 旻珉 1763 字 2022-09-04

天禄脸色有些潮红,不知道是这房间简陋潮湿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只觉得浑身发冷,冷到骨子里去。记得过去主子最疼自己,摘花的时候刺了手,还专门请大夫来看,如今世易时移,却连正眼都不肯看他了。天禄不明白,才不过半月功夫,那博澜究竟使了什么狐媚功夫,竟叫主子完全偏倒到他那边去,可事实摆在眼前,他打了博澜,放在以前主子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他,如今却只把他往这种地方一扔便不闻不问。

天禄出身不好,自小便看惯了家中母亲父亲的挣扎求存,可是他却也是幸运的,打他懂事时母亲已经坐了总管的位置,同是家生的奴才,他却无端比别人显得尊贵了些,后来母亲费尽手段将他送进飞鸾的院子。说实话,这世上那个男子不希望嫁作嫡夫,可他出身放在那儿,除非倾尽家财寻个贫女为妻,又有谁会娶人家的奴才做嫡夫,平白降了自己的身份,天禄长在艾府,相貌又好,加上母亲姐姐都是主子跟前的心腹,心气最高,就算不能坐正位,却也始终把云常侍当做自己的目标,记得一顶绿昵小轿从侧门抬进飞鸾那时住的偏院的时候,他才十四,主子还只是个不得宠的四小姐,日子过的谨慎小心,那时一向最疼自己的长姐握着他的手交待,若想站得稳爬的高,就不能心慈手软,不但不手软还得干净利落,让人人都知道厉害,别人才会少了争斗的心,一味的怕你敬你。

躺在床角,一颗泪珠顺着眼角淌到嘴角,又咸又涩。

天禄记得那时主子还会靠在自己怀里,他年龄稍长,总把这个将来要依赖一生的女人错当了妹妹,安慰宽解,也是他眼睁睁看着主子一步步走过来的艰难,直到当时艾家第一顺位继承人艾飞翮重病,才渐渐有人将这个一直没人注意的四小姐捧到台前。

那时四小姐总是出门,也偶尔私下里见见他母亲,可他不知道她们商量的是什么,有时候又会抱着他喊累,然后就那么窝着睡上一晚……

这些年,凭着这些,天禄在这个小院里也是得意够了,年少轻狂谁没有,恩宠受尽,谁又能不得意嚣张,可惜再多的恩宠终究不能长久,飞鸾做了艾家的主人,又怎么能只有一个家奴出身的侍,凝珠青岚就是那时候送进来的,升平苑出身,也不过是奴才罢了却也懂得为争宠使尽手段,天禄如何肯让两个后来的争了先,用了不少手段又有姐姐帮衬才终于让两个人知道谁不能惹,再后来,名炎博澜相继进来,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又不是青岚凝珠能比的。

天禄气苦,飞鸾看他伤心不忍,为了哄他还特意送了许多吃的用的,可晚上却还是让博澜进了屋子,博澜第二日是从飞鸾的暖阁里抬出来的,据说一路上都是血,请了好多大夫才吊回命,那时飞鸾就在他身边,说这些都是别人安排给她的人,她拒绝不了,却也绝不喜欢,天禄那时多么高兴,知道这是做给自己看,转天博澜刚能下地就去示威……

名炎没有服侍过主子,主子却让他管了好几间铺子,在院子里也与他平起平坐,天禄除了咬牙却无处发泄,母亲姐姐也一再提点他名炎是常侍主子指过来的人,万万动不得。

她们哪里知道他的心,他多想自己能有个好出身,让飞鸾从此就是他一个人的,谁也抢不去。

可如今想这些又有什么用,都是过去的事了,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对主子来说,说不定只是要他能拴住母亲姐姐为主子卖命。如今主子已经是艾家之主,他还能做点别的什么?

小屋里阴暗潮湿,从进来昨天清晨到现在也没人送一顿饭,青岚凝珠两个以往怕他,在他身边说尽好话,如今却一并被他连累了,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原来饿饭也是严重的惩罚。天禄看着窗外,也看不出时辰,心里空落落的发慌,才这么一点时间啊,他才十八岁,失了主子的爱,未来一天一天的日子,怎么熬才好?

天气渐暖了,外头云很薄,天蓝的很清爽,天禄从房间唯一一扇小窗看出去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可惜这么好的天气,却没有那样的心情与之相配了。

身体乏力的很,不知道是因为长时间的没有走动还是因为饿,可是天禄不敢闭上眼睛,闭眼,就会觉得天旋地转――主子这会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又是不是想着他呢?天禄苦笑,自己还是傻,怎么会忘了男人在主子眼里算是什么,再怎么恩爱,一朝忘了也就忘了。也不过半年之前,府里送来的新人里恰有一个也是身在奴籍的,天禄那时正得宠,对几个有些身份的男人忍得辛苦,哪里会允许一个身份低贱的夺了主子的心?主子那时候还是喜欢那男孩的吧,又年轻又漂亮,身子骨也是软软的,连着几天都让他伺候,可是后来怎么样呢,他不过小小的设了一计,让主子怀疑他进院子前早有相好,就被主子踢得远远的,没几天就撵出去了,后来听说是送进了闻笑苑了吧,再后来就没了消息,天禄的手抓紧自己胸口的衣襟,不是不怕,那一天迟早也会落到自己身上――虽是奴才,他也不愿意再伺候别的人了。

名炎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如同一团乱麻,主子虽然关了天禄,可榻上放着的明明是叫艾忠做的明细,究竟又是什么意思?主子还是想重用总管一家的吧,关了他,不过是因为太嚣张了些,是小惩大诫还是掩人耳目的苦肉计?今日主子在饭桌上愤然离去,不是不怕的,明知道主子早对他有成见却还是一再挑衅,可是他只是不想自轻自贱啊。犹豫了很久,终于在午后人少的时候从小厨房拿了些食水敲开了关着天禄的小房间。

因着禁足,天禄身上没了那些五光十色的饰物,只着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连保暖的小马褂也脱去了,没有刻意装扮的时候,这男人脸上竟然还会显出一丝柔和来,名炎见多了他的趾高气扬,这个样子倒是第一次见到。

天禄听见声音惊喜回头,原以为是飞鸾,谁想到进来的却是他平日最不喜欢的名炎。

“你来做什么。”天禄虽然虚弱,但往日一向好胜,怎么会在对手面前露怯,故而也不看名炎,只冷冷道。

名炎道:“你的脸色不好,可是病了?”

天禄道:“不劳你费心,这个时间过来,你是看我的热闹来了?”

名炎苦笑垂头道,“我有什么资格看你的热闹,主子心里,何尝有过我?”

天禄脸色稍缓,若名炎始终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天禄只会觉得他是来示威的,可是名炎却做了一副失意面孔,天禄个性要强,人却单纯,见名炎示弱了,敌意也就没那么强,只轻轻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名炎道:“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别说不要,主子那里不过是呕着气,过几天传你了,万一你形销骨瘦面色不佳,又惹了主子不快岂非不好?”

天禄拒绝的话没出口就被挡了回来,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直到名炎离开了,也没想起问问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飞鸾出了承安堂后的泰和门,沿着长长的通道信步而行,两边都是高墙,和很小的时候去过的故宫很像,艾府虽说极大,可是却被这些高墙挡住了天空,也挡住了人的真性情。

眼角有黑影一闪而过――飞鸾这一世,虽然身手远不如当初,可眼力直觉却不少减,更有十年养成的习惯,对任何快速移动的物体都会格外关注,自然也就能注意到其他人注意不到的事。

“出来!青天白日的,又不是见不得人。”飞鸾轻声道。

果然片刻之后,和焕一身玄色出现在眼前。垂首屈膝:“主子……”

飞鸾道:“不过府里走走,深宅大院的能有什么事,再说还有家丁护院呢。”

和焕道:“还是小心为好。”

飞鸾想起自己穿来之前,这个身体就中了慢性毒药,心中不觉一凛,这些日子缠在许多事情当中,竟忘了就她那一方小院子里,就有人想要害她。

和允见她不说话,也就静默的退开一边,飞鸾却突然问道:“你那日在沐恩营中为何与其他人战作一团,我看他们出手都是一招毙命的功夫,不像是拆招而已。”

和焕一愣道:“沐恩营从没有拆招的说法,平素的训练便是不死不休,而若能几个人联合将厉害的杀死,存活的几率便要大许多。”

飞鸾张口结舌,以前在训练营的时候,总觉得营中十分残酷,激烈的竞争之下许多人不是被淘汰就是坚持不下去,选拔考核哪怕一步之差也只能卷铺盖回家,可是和沐恩营相比……这样的训练方式,倒有点像是恐怖组织的杀手训练了。

不能说这样出来的效果不好,毕竟实战永远是最好的老师,但是这样放养式的优胜劣汰带来的负面影响更重,不说一些具有环节性的侦查追踪手段,单是可能会导致的嗜杀就足以毁掉一个人。

记得第一次出任务杀人之后每个队员都有长时间的心理辅导和关于生命伦理引导,杀人,只能是迫不得已的行为,而不是训练手段。

飞鸾突然涌起自己培训和焕的想法,这郁闷时候,做做体力运动该是不错的选择。

兴致一上来,飞鸾边让和焕叫上和林一起到训练场,不过先确定两人的身体状况,和焕身上还有伤,不过已经有四五天时间,受的藤杖虽然撕皮肤伤口却不深,加上影卫自幼受伤成了习惯,愈合极快,大多已经脱落结痂,飞鸾想到和允身上的伤,若非他刻意隐瞒,又在上后几次三番的折腾,这个时候也该好的差不多才是,这么想着飞鸾又有点生气,他对自己,连这样的信任都没有么?

心情突然低落起来,飞鸾还是简单交代了一些基本的体能要领,想着顺便将那日搁置的工作完成就由着两人自己去做,怕得到的结果不尽不实,还威胁了一句谁不尽力便要受罚。毕竟是体能极限值的测试,自然尽可能的接近极限,只要事后处理得当,这样的运动不会有太大损伤,毕竟她自己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