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点点流星缓缓划破天空,撞击在高耸的城墙上,迸起一团红光,橘红色的烟柱迅速升起,很快由红转成黑灰,消失在夜幕里,直到下一次迸发红光,闪亮的光芒中可以看到一团团烟云悬浮在半空中。
洪仁玕站在鸡笼山上袖着手呆视着东西两侧。十二月的天京刚下了一场初雪,地上的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天气有些寒冷,可洪仁玕却感到浑身上下躁热不安,黄豆大的汗珠一滴滴从两颊滚落下来。沉闷的重型炮弹爆炸声从鸡笼山两边传来,每当低沉的爆炸声中传出响彻天际的一声霹雳般巨响,洪仁玕心脏都要猛地收缩一下。大地在颤抖着,就着炮弹爆炸的火光,洪仁玕可以看到一队队太平军将士疲惫地朝仪凤门与太平门奔去。
“佑民,温王的部队什么时候才能到天京?若温王再不来,天京可就守不住了!”洪仁玕有些焦虑地对站在身边的年轻人说道。
“干王千岁,温王已经命令部队出发了,只是部队距离天京有千里之遥,恐怕一时无法赶到。两湖战役虽说消灭了十余万清军,可我军也打的极为疲惫,不得不休整啊!希望千岁能理解温王让部队休整两个月才过来,不然疲惫之师,就是到了天京也不会有什么太大作为。另从江西过来的道路,皖南徽州地区现在是辅王控制区,……这个干王千岁您是明白的,温王的手下与辅王下面有些小小的磨擦,大军行动不得不谨慎。干王千岁,温王请福千岁求天王离开天京,转移到赣州去,不知天王是怎么说的?现在城南还没有敌人,若是等天京四面被围,再想撤就撤不出来了!”年轻人沉声说道。
站在洪仁玕身边被他称为“佑民”的,就是根据地军事情报部的负责人竺泽生。在英法联军马上要打到天京城下时候,杨沪生将这位搞特务的派到天京去,一方面保护洪仁玕的安全,另外一方面想办法在天京城破之际将城内的一些重要文件、文物抢救出来。同时还要为解放军行动迟缓对洪仁玕做出合理的解释,不能让洪仁玕对杨沪生与解放军有什么怨恨之心。
听竺泽生说让天王转移到赣州,洪仁玕只能痛苦的闭上眼睛了。
“唉,让城别走还是不用再提了,天王是不会离开天京的。至于辅王,请佑民马上告之温王,辅王手下都已经离开了徽州,现在正在这里与妖军激战,徽州那边没有什么人还会阻挠温王大军北上了。请温王速速过来,不然天京危矣!”
竺泽生抱拳俯身应道:“是,小人会尽快将福千岁所说的话转达给温王千岁。福千岁,侍王手中不是还有十万大军吗?不知这次为何没有回师天京救驾?”
洪仁玕不高兴地瞥了眼竺泽生,难道太平军所有主力都丢在天京,这个人才感到高兴不成?
“现在侍王的部队在浙北被李妖头牵制住了,无法增援天京,若是浙北丢失,清妖又有数万大军可以转移过来,同时天京将断绝所有物资来源。这个佑民你不会不知道吧?”
听洪仁玕如此说,竺泽生低头退到一边去了。洪仁玕望着越来越猛烈的炮火,站在鸡笼山已经可以嗅到空气中浓浓的火yao味,心里一阵烦躁。
自从九月上海兵败后,忠王因伤过重不治身亡,太平军失去了主心骨。先是嘉定、青浦、太仓、昆山先后失陷,接着在敌人优势火力面前,东部重镇苏州也丢了,无锡、江阴、常州、丹阳、镇江先后易手,在十一月中旬,从上海下游溯流而上的英法军舰到了天京外围,没两天清军与英法联军主力部队由丹阳到达天京东面的汤山、栖霞山一线,解围了一年的天京再次陷入困境中。
十二月初,两万清军在八千法军、四十门大炮配合下攻占了钟山,今日凌晨又以突然袭击,在丢下数百具尸体后占领了天京城东北最重要的天堡城,上万的敌军在占领天堡城后居高临下用重炮不停地猛轰城外龙脖子与地堡城。法国人几十磅上百磅的臼炮炮弹将城墙撕裂,使得众多守卫城墙的太平军将士不是被炸死就是被震死。地堡城内四百守军大部伤亡,增援过去的部队上去一批,很快就损失殆尽一批。
白天为了夺回天堡城,太平军组织了近万人发起反击,可惜人数首先就不占优,再加上武器落后,士气低落,反击以失利告终,三千将士倒在龙脖子上,鲜血将地面染成黑褐色。到了入夜时分,坚固的地堡城也在炮火猛轰下崩塌,失守,太平军只能依靠城墙抵御敌人的猛攻。
洪仁玕现在只能祈求杨沪生的部队早日到达天京,这支部队人数、装备、士气方面可是太平军中最强的,不光比清军强,就是跟外国军队比起来也不弱于人家。只要温王的部队到,天京就能转危为安。至于天王所说的天兵天将,洪仁玕只能苦笑了,这些天兵天将自己不信,下面的将士也不信,只有待在天王府的天王自己才深信不疑。
“福千岁,有人到王府了。”
洪仁玕正期盼着杨沪生率领手下过来救援,亲随走过来小声说道。
“什么人?”
“是聚宝门检点唐含德唐大人亲自陪同过来的,同行有数十人,这些人一个个神神秘秘的,唐大人说福千岁看了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知道了,佑民,我们回去吧。”说着洪仁玕回头下山。
望着憔悴的洪仁玕转身黯然伤神朝自己的家走去,竺泽生同情地摇摇头。对天京的结局竺泽生早就已经知道,司令员是绝对不会为了一座天京城让部队在城内打什么巷战的。不在敌人选定的战场进行决战,很简单,因为敌人希望我们这样做——这个信念司令员已经无数次对手下进行灌输。让海军远不如英法联军的解放军在天京作战,只能无谓地增大部队伤亡。
竺泽生对这位干王心里很同情,可他现在也爱莫能助,要怪只能怪天王自己迷信上帝太厉害了,太平军已经由替民做主的一支义军蜕化成又一个封建王朝,而根据地明着反清,实际上反对的是封建制度,反对的是君权天授(或者说君权神受),从理念上跟太平天国是格格不入的。
回干王府的路上,竺泽生不时见到提着大刀长矛的太平军将士神情严肃地匆匆奔向太平门。不管太平天国怎么样,可他毕竟反对外国侵略,而不是满清那样只要自己能座在皇帝宝座上,压榨下面各个民族,就可以什么样出卖国家利益的事情都做的出来,又是出银子又是割地,勾结外敌对付中国人。让竺泽生遗憾的是,从太平军将士脸上可以读出他们抱了与敌共亡之心,可他们手中的武器却让他们绝大多数人还没有靠近敌人就已经被敌人打倒在地了,武器实在太差。
“福千岁,没想到吧?我们在这里又见面了!哈哈哈……”
“这位兄台,你是……”
洪仁玕刚走进大厅,烛光下一个身材魁梧的人站了起来,大笑着朝洪仁玕迎了上来。这人头上包着头巾,脸上用块黑布将一只眼给围住,洪仁玕一时想不起来,这人在什么地方见过。
“福千岁,我们不是见过面吗?”
那人慢慢将头巾解下,同时把围住一只眼睛的黑布取了下来,笑着看着洪仁玕。
洪仁玕见面前取下头巾黑布的这人自己十分眼熟,仔细看了看惊喜地叫了起来。“……卢队长?怎么是你?!呵呵,想象不到啊!没想到在天京城内又见到你了!”
站在洪仁玕面前的就是解放军突击队上校队长卢秋生。化了装的卢秋生让洪仁玕一时没有认出来。直到卢秋生将头巾什么去掉了,洪仁玕才识辨出这位就是神通广大的突击队队长!
洪仁玕在离开解放军回天京时候见过卢秋生,以后又从各种场合听到关于解放军突击队各种传说。在传说中卢秋生跟他的突击队成了天兵天将,可以上天也可以入地,还可以踪影皆无。这些人一个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子弹打在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而他要是发怒起来,只要吹口气,你就要飞到天涯海角。当然,在传说中卢秋生他们长的不怎么样,一个个头上长角身上长鳞,青面獠牙,两个眼珠比牛眼还要大,若是张开嘴,吐出来的不是舌头,而是蛇信!——就冲传说中卢秋生他们长相,吓唬不肯入睡的孩子倒是很不错的选择。
见到卢秋生站在自己面前,洪仁玕一直绷着的心轻松了许多。这支部队可是温王手中秘密武器,轻易是不会动用的,一般来说,突击队出现在什么地方,很快温王大部队也将到达了。
“呵呵,哪阵风把你给吹到这里来了?卢队长应该知道天京这里的情况吧?若是让清妖将你们给捉了过去,温王可是有的心痛了!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温王是否已经到天京外围了?”
卢秋生与后面到达的竺泽生打了招呼,笑着对洪仁玕解释道:“回千岁,我们是坐飞艇过来的,至于温王,现在正率领部队星夜兼程朝天京赶过来的路上,不过部队太多,道路条件实在太糟糕了,再加上粮食问题,部队行军速度受到很大影响。先头部队现在才到景德镇,七天内是无法赶到天京了。不知天京守军能否再坚持七天时间?想天京数十万大军,坚持七天应该不难吧?只要七天,我军主力部队必然赶到,到时候里应外合,将这些侵略者统统歼灭!”
七天?洪仁玕心中苦笑起来,天京城内现在哪还有数十万大军?城内将女营童子军包括起来也不过只有四万之众,数十万的大军一部分在东部被打散了,一部分被李鸿章的部队牵制在浙北,还有很大一部分现在正在江北,因为长江被封锁,无法回来——这些人你就是让他们回来,他们是否真的愿意也是回问题。让老弱病残的四万军队抵抗有军舰有重炮,武器均为新式火枪的数万敌军,七天时间简直比一百年还要长了!
“唉……不是早就出发了吗?怎么现在才到景德镇?七天……天京这里坚持一天也很难啊!”洪仁玕不知在为七天叫苦还是在埋怨杨沪生行动迟缓,眉头拧成一股绳了。
“福千岁,我军在两湖战役中损失巨大,弹药人员均需要补给,若是没有补给好,匆匆北上,是无法给天京解围的,若是我军再出了问题,不知天京还能指望谁来援救?至于七天,从景德镇到这里有八百里之遥,沿途又有山路,七天已经很快了……”
卢秋生正解释着,大地猛地跳动起来,站着的人一时没有防备,差点摔倒在地上。桌子上的蜡烛被震落地上,火苗熄灭了。接着从城北仪凤门那边传来惊天动地一声巨响,轰隆声在天空久久回荡着。
洪仁玕与卢秋生竺泽生面面相觑,这么猛烈的爆炸难道是敌人挖掘地道埋设火yao炸城造成的?如果这样,不要说七天了,就是今天晚上,天京也无法守住了!
“你们慢慢聊,我到外面看看去,若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了也好早做准备。”竺泽生说了一声,抢先一步跑到外面去探听消息。
城外现在乱成一团,无数的人大呼小叫着慌乱奔走,哭泣声哀求声愤怒的吆喝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就是在王府里面也可以听的清清楚楚。
“干王,如果天京无法坚持七天,福千岁你得马上离开这里!”卢秋生见外面如此慌乱,知道一定发生了最糟糕的事情,现在不是再打哈哈时间了,必须马上将自己的使命告诉洪仁玕。
洪仁玕有些失魂落魄,离开天京这建议不光洪仁玕说,杨辅清也在天王府内对天王哀求过,可天王却死活不肯离开这里,这让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唉,怎么走哇!万岁不肯撤离天京,我不能将万岁留在这里一个人逃跑了……卢队长若是天京城破,你们还是马上离开吧,只要温王能照顾好我儿,本王已经感激不尽了。”
卢秋生听外面越来越混乱心里有些焦急了。“干王,实话说温王对天京是否能坚持七天很是怀疑,温王交代给我的任务就是无论如何要将福千岁您从战场上解救出去,为此哪怕突击队全体阵亡也在所不惜。明明知道这里是死地,福千岁您还为何留恋不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卢队长,你实话告诉本王,温王是否事先就知道天京无法坚守,为了保存实力有意不主动援救?”形势越来越危机让洪仁玕疑神疑鬼起来,而杨沪生让部队慢条斯理地在路上磨蹭,更加使得洪仁玕认为杨沪生有利用外敌消灭天京,自己好一家独大的念头。这种时候洪仁玕也顾不得官场上那一套了,何况接受过西方影响的洪仁玕本来就对官场上那套很看不惯。
“福千岁多虑了,温王怎么可能保存实力有意见死不救呢?千岁曾经跟温王一起转战南北,对温王应该很是了解。若是真的见死不救,去年我军又如何会在福建大好形势下动用主力部队北上救援天京?至于今次,温王千岁还是用了老计策——声东击西,以佯攻香港,将英法军队从这里引开,我军广东部队行动迅速,于十一月上旬解决广州之敌,两广总督、广东巡抚自杀,我军歼敌两万,俘虏一万五千之多,兵锋直指香港。全国震动,英军骇然失色,香港地形如何福千岁比我们都了解,那边现在的守军如何是我军数万将士对手?若没有意外发生,长江英军必然龟缩香港。原本一切都在我们意料之中,可谁知英国从本土派出的援军早不早晚不晚偏偏在我军攻占广州之日到达香港,香港突然增加了一万敌军,这围魏救赵之计才失去作用。等温王了解到情况有变,再组织部队开拔,唉……福千岁要体谅我家王爷啊!这大部队行军不是说走就走得了的。若是仓促行军,到了天京也无济于事。所以才一拖再拖,到今日才到达景德镇。天京消息,这里不是有数十万守军吗?如此众多部队为何七天也无法坚持?殆哉殆哉!”卢秋生不迭声地叫起屈来,好象全部罪过都是因为天京这里抵抗力量实在太不坚决了。
“唉……温王误事啊!这围魏救赵可一不可再三再四。上次胜利那是打掉了曾妖头补给线,使得天京城外清妖无粮自乱,怎么今次又使用这计策?香港距离天京多远?就是攻占了香港一时半宿也不会在这里有什么反应。这……这、这……自做聪明反而误了天国大事!”
洪仁玕也叫苦起来,杨沪生打仗不按牌理出牌,这个洪仁玕是知道的。解放军装备如此先进,行动又诡秘,示之在东飘忽于西,在战场上才百战百胜。
原本杨沪生攻打广东吸引外国军队南下,这个计划在天王府内是得到所有人的赞同的,可今天洪仁玕却觉得这简直是在浪费时间!使得敌人没有受到多大打击就出现在天京城外,现在天京已经危在旦夕了,反应过来的温王再出兵来救,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了。
至于数十万军队,洪仁玕只能在心中责怪这些人怎么不知道夸大其辞之说?这数十万军队是为了安定天京城民之心才这样宣扬的,百姓信那是自然,可作为温王又怎么可能也和那些百姓一样一点见识也没有?洪仁玕满肚子苦水不知道应该如何宣泄出来。
“仪凤门到静海寺之间的城墙让红毛鬼子的大炮轰塌了,红毛鬼子正在拼命朝缺口爬上来!大家快到那边杀鬼子去啊!”
外面有人高声大喊起来,接着巷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大群太平军士兵在将领带领下朝仪凤门那边奔去。也幸好两湖被解放军攻占后,天京粮食方面有了保障,若是去年的天京形势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况下可是没有几个人还有力气在道路上跑来跑去了。
“卢队长,您在这里坐着,我到前面去看看。若是要出城,聚宝门那边都是我们的人,他们会给队长尽量多的帮助的。福千岁,小的先走了,若是不死希望以后还能再见面。”
洪仁玕这才发现陪卢秋生过来的聚宝门检点唐含德还在这里,见唐含德对自己和卢秋生必恭必敬行过礼,头也不回坚定地朝外面走去,再联想到卢秋生是又他陪同过来的,洪仁玕联想到这人恐怕已经投奔温王了。温王不造反一切都好,若是温王觉得天王对自己不公……恐怕一夜间天京将城头变换大王旗了。
“若是天京失守,天王怎么办?天王可是说过无论如何也不离开天京的,唉……温王有什么办法吗?”洪仁玕愁容不展地问卢秋生。
城墙被轰破标志着没有多少时间天京将要沦陷了。现在不同于刚才,刚才自己还有信心说留在天京,与天京共存亡,可知道坚固的天京城无法抵挡敌人重炮,城墙已经倒塌了,敌人入城不是今晚就是明天上午,洪仁玕再也镇定不了了,有逃离的机会还死守在这里,这样的决心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出的。
“回福千岁,温王意思是若天京不守,天王必须离开天京到赣州去,赣州现在已经收拾了干净地方等着天王入住,在那边安全上不成问题,敌人也无法打到赣州去。若是天王不肯离开……这个……”卢秋生好像很为难地不说下去了。
“你们打算将天王劫持到赣州?”
洪仁玕开头还不明白温王为什么要把自己最锐利的宝剑扔到摇摇欲坠的天京来,现在他想到温王恐怕是要在最不利的时候,不管天王愿不愿意,让突击队将天王救出去,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身有绝技,救整座城市办不到,从城里面救个把人还是易如反掌的。
洪仁玕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对温王如此胆大妄为应该感到生气呢?还是感到高兴。温王摆明了根本不打算在这问题上尊重天王,这样说作为天王的族弟是绝对应该生气的,不过按照天王的意思,留在城内等于平白送死,让这些人救出去,天王到赣州还大有可为,这又应该高兴了。从这点洪仁玕又觉得很欣慰,看来温王还是关心天京城内的太平天国大业,至于救援不力,这是他们判断失误,非不尽全力救援天京,还是可以谅解的。
“不不,我们怎敢劫持天王?温王只是派我们护送天王与干王到赣州再重举大旗,这个劫持王爷的罪名小人可是万万不能承担的。”
卢秋生越是急切的表白没有将天王强行带离天京,洪仁玕就越是相信他们很有情况不妙用任何手段将天王给劫持了。救天王出这火坑,不管手段如何洪仁玕总是觉得欣慰,见卢秋生着急起来,洪仁玕大笑道:“放心好了,本王理解你们,若是能帮上忙的地方,本王一定尽量帮助。”
卢秋生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就太好了,干王,天京虽然地势险要,但这里紧贴长江,非我没有水师的步兵久战之地,还是尽快转移吧。不知干王是否先将家小撤离天京?这样大家办起事来也显得放的开手脚。现在突击队大队人马已经入城,我会派得力人手护送干王妻儿撤到安全地方,等我们离开天京后,一同到赣州去。”
洪仁玕点了点头,家小在身边让他也觉得心里牵挂的事情实在太多,既然能让妻儿先撤到安全地方总是好事,这样自己就是出了什么意外,至少家人还是安全的。对温王的为人,洪仁玕相信自己眼光,认为温王不会拿家人做威胁自己的筹码。
“请稍候,本王安排一下。”说着洪仁玕站起来走到后院找家人交代去了。
干王走进后院后,卢秋生站在门口朝外面望去。南京南边与西边一片死寂,漆黑的夜空下一点亮光也没有,而东北与西北角现在火光冲天,不时有血红的火球冲天而起,将天空照耀的一片光明。城外的枪声密集的让人听不出点,震耳的爆炸声中,隐约间有喊杀声传来。仪凤门已经被炸开了缺口,这个天京还能坚持多少时间?
卢秋生等的正着急,竺泽生从外面匆匆赶了回来。
卢秋生急忙迎上去,见竺泽生脸色不大好看,着急地问道:“怎么样?情况危急吗?”
竺泽生搓着手,焦急地说道:“仪凤门被洋人军舰上的重炮轰开了三十余丈宽的大口子,现在城外清军正在炮火掩护下拼命朝城里攻上来。太平军在仪凤门的守军损失惨重,就我们情报显示,至少有五百人已经倒在缺口上了。辅王正从后面调部队到那里去,若是坚持不住,夜里清军就可以进入天京。唉,这太平天国明明有那么多银两,为什么不自己制造先进武器弹药?那么多银两用来购买机器不是比造这些一把火就可以烧掉的王府强多了?现在可好,敌人的炮火老远就可以将城头上太平军将士杀死一大片,而城内的守军愣是没有办法!天京要是攻破了,他们的王府还不成了人家战利品!怎么样?干王是否答应离开天京了?”
“差不多,天王已经答应让家人先行离开天京了,另外还说愿意帮我们劝说天王离开天京。”
竺泽生看了看后面天空,摇了摇头。“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了,敌人进城也就夜里最多明天早上,而哪个愣头青天王让一帮女的守在天王府城墙上,不管什么人只要接近立刻格杀勿论!我劝你要不想与天王先发生一场内讧,还是死了将他绑架回赣州之心吧。”
卢秋生恨恨低声骂了一句粗话,“怎么让些娘们守天王府?这天国男的难道都死光了吗?算了,还是见机行事,走一步看一步吧。对了,司令员交代你们办的事情怎样了?”
竺泽生摇摇头,“难啊,城里各种文件需要保护的东西数不胜数,加上天京保卫战这么快打响,城内守军警惕性极高,靠我们情报部那点人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抢一点儿东西运出去,这搬运的好了?尤其可恨的是国库现在掌握在洪仁发、洪仁达之手,这俩兄弟你送钱给他们可以,若是想从他们那边将库房里面的银子偷出来真他娘的比上天还难!唉……这些银两只能留给敌人了。”
说起贪财枉法的洪仁发、洪仁达俩兄弟,竺泽生心里就一肚子气,根据地运到天京的粮食,还没有到城下,俩人收费的倒先来了,明明是天王没有吃的,让解放军送过来,这俩家伙愣是敢问运粮的手买路钱!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很有可能的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料,脑子里面一门心思只想到捞钱,再无耻也没有了。留的那些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等人家破城了,这些还不都给了敌人?可这俩人还真是想不明白!
“有些东西现在还在原地保留着,不过我们已经派人将它们看管起来,只有等城破混乱之际将这些东西抢救出去。至于司令员交代的藏书楼里面善本图书,还有古代名人字画,寺院中的佛经什么这些都已经偷运出去了。现在在雨花台,那边的守军跟我们有关系,他们会很好保护的。”
“好,这些书籍抢救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过现在城内已经混乱了,竺部长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你不是军人,战场上可是很危险的啊!”卢秋生关心地说道。
竺泽生一听卢秋生有小瞧自己的意思,立刻回敬道:“笑话!我不是军人?卢队长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两年前我可就在军队中当兵吃粮了。这战场上的还少了?嘿嘿,说起来在司令员手下当兵,我年数比你卢队长还沮洪仁玕侧面的竺泽生发现在洪仁玕眼睛里有一层薄薄的水雾。
洪仁玕微微摇了摇头,低沉着说道:“不用了,还是我带你们进京见驾吧。唉,自从义王千岁离京出走后,万岁爷就谁也不相信了。”
对洪秀全不相信人,这个卢秋生和竺泽生还是了解的,不过并不是谁都不相信,他的俩个哥哥洪秀全就相信的很!不过这俩个家伙纯粹是混蛋,乃祸国殃民之辈。任人唯亲的洪秀全若不是太看中家天下,也不会搞的众叛亲离了。反过来看司令员就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接受,太平军出身的张海强、王得贵,外国回来的容闳、黄宽,清廷起义的黄翼升、左宗棠,从小兵出来的邱明……哪个不是受到司令员重用?就是眼前这位天国中皇亲国戚洪仁玕,司令员也日夜期盼着能将他招到根据地。与司令员比起来,洪秀全差远了!
送走了家眷,洪仁玕心里轻松许多。仪凤门被轰塌的城墙在太平军将士以血肉身躯为城砖终于给堵住了。仪凤门外的护城河被轰塌的城砖堵塞,河水被血液染成黑红色,水面上到处漂浮着在冲锋与反击中阵亡的双方将士。到了天明仪凤门外的攻势渐渐低落下去,城墙内外躺满了双方阵亡将士,只是里面太平军更加多,一个晚上在小小的仪凤门太平军就丢了三千将士,而清军因为有重炮掩护,在晚上伤亡不过千人。
仪凤门的攻势刚低落,太平门那边又热闹起来。天亮后,从龙脖子上密集的清军士兵与英法联军一道冒着密集的弹雨拼命朝太平门猛扑。太平军原本武器就不如人家,雪上加霜的是在龙脖子与地堡城失陷后,敌军将火炮拉到了上面,架起炮不停地轰击着城头上的太平军,四处乱窜的弹片将太平军将士死死地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在将城里准备的滚木擂石扔光后,敌军登上了城头,杀红眼的太平军与同样双目血红的清军在突破口展开了激烈的肉搏。
在太平门激战正酷时,长江上英法军舰再次加入战斗,一串串炮弹掀起的烟尘将天京城内白天变成了黄昏,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呛人的火yao与血腥混合气味。城东朝阳门与洪武门外出现了敌军身影,五万敌人对天京城发起了整天的攻击。
天京城内的辅王在抽调了定淮门、清凉门、西门、聚宝门守军组成援军增援下,在黄昏到来前将敌人主攻方向太平门的情况稳定下来。为了防守太平门,太平军再次损失五千将士,与解放军暗中有关系的聚宝门检点唐含德在率领自己手下反扑敌人时被敌军炮火直接击中当场牺牲。同行的一百名手下在弹雨中能活着回到聚宝门外的不到十人。城内太平军元气大伤。
辅王府内到处躺满了受伤的士兵,呻吟声、哭泣声、疼痛难忍的嘶喊声让人听了要心碎。
在辅王府指挥战斗的杨辅清听着手下叫声对面前的局势忧心重重。只是一天一夜,四万守军伤亡将近半数,在城墙两边牺牲的都是能征善战之士,现在各个从仪凤门经钟阜门、神策门、太平门到朝阳门,各个城门均在告急中,可他手头上可以支援的部队已经全部派了出去,派出去多少,就损失多少,这仗打的让杨辅清心痛不已。手头上没有什么兵力的杨辅清只能将城内可以走动的不管他是老人还是孩童,也不管他是朝廷官员还是寻讨乞丐,统统组织起来派到前线去。
没有什么训练的这些老百姓送他们上战场等于让他们送死,可杨辅清也实在没有办法,占领了钟山、天堡城的清军对城内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长江上的外国军舰又火力凶猛,每颗炮弹落下来自己的手下总要丢几条性命,可你要是不派人增援,哪怕是做做样子的增援,下一秒钟等待自己的就是城破。
杨辅清走到书台边,从各处告急的文件中缓缓抽出一份仔细的看了又看。看完后杨辅清放下文件,垂头沉重地叹了口气。这份文件是温王杨沪生在天京将要被围的时候给辅王的私人信件,在信中杨沪生提醒辅王在有军舰助威下的清军与英法联军,战斗力将不是以前湘军所可以比拟的。杨沪生请辅王建议天王让城别走,不要在天京这一棵树上吊死。当然,如果天京真的被围困了,温王将亲自率领部队东进解围。
劝天王让城别走?杨辅清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可他现在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这个建议以前忠王提过,这次自己也提出过,就在今天上午干王还在天王府劝天王离开天京到赣州去,可惜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天王根本就不愿听,干王还差点被天王丈责!
杨辅清很明白天王心思,万岁不肯离开天京到赣州去,一来是因为天京乃人间天堂,二来就跟温王有关了。根据消息清妖派了俩个说客到赣州游说温王投靠清妖,天王在知道后命温王将说客押送天京,可温王却一个劲打哈哈,就是不把人给天王送过来。对温王起了疑心的天王又怎么可能跑到温王地盘当傀儡?一个不好让温王绑起来送到清妖那边去岂不糟之大极?此次救援天京,温王部队来是要来的,可天王却禁止他们进城,只要求温王率领手下拼命打击城外清妖洋鬼。让天王出去,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虽然杨辅清很想出去,可连天王信的过的干王哭谏都没有用场,自己这个东王余孽又有什么办法?离开天京,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死守天京,自己的命运很有可能与天京共存亡了。杨辅清现在最盼望的就是温王杨沪生能按照他所说的赶快到天京来,也许温王手下数十万精锐之师可以将天京带离苦海。
现在的杨辅清已经没有力气再妒忌温王了,他只希望温王能过来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威千岁!洋鬼在城西出现,已经登上清凉门城楼了!祥千岁失踪了,怎么找也找不到,请千岁爷快拿主意。”杨辅清正想着外面有人惊慌失措跑了进来,跪下惊恐地大声说道。
“什么?江东门的警卫跑什么地方去了?为何敌人到了清凉门他们还没有发出警报?!”
杨辅清猛地站起来不能置信地朝城西方向望去,城西滚滚黑烟将城墙遮蔽,枪声炮声垂死挣扎惨嚎声由远渐渐靠近这里了。杨辅清心中不迭叫苦,自己手头上一个兵也没有了,这让他如何抵挡背后突然出现的敌人?
干王府内,洪仁玕与卢秋生俩人做在座位上闷声不响。自从上午干王劝说天王失败后,卢秋生强烈要求干王先走,自己留在这里瞅机会将天王救出去。可无论卢秋生好言相劝也罢,哀求也罢洪仁玕就是不听,非要留在天京等天王回心转意了在一起走。卢秋生说的大冷天浑身发烫嘴皮子起泡都说不动洪仁玕,到现在俩人坐在座位上比试谁耐心更好点了。
外面炮声越来越近,纱窗被震的发出颤声。卢秋生觉得这阵炮声有些古怪,从晚上到白天,爆炸声都是从东北和北面靠近长江地方传过来的,这阵的炮声却是从西边响起。卢秋生顾不得再跟洪仁玕磨蹭,站起来打算到外面看看究竟。
“队长!”卢秋生刚站起来,护送洪仁玕家眷到外面去的王伯男迅速跑了回来。
“队长!五千英军在大胜头关登陆,现在已经占领了清凉门,另外印子山那边发现三千以上清军,现在正在朝聚宝门掩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