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骞听得乐了起来:“你这些言辞,和总部那些作战处参谋没什么太大区别啊?那些人可是把二十旅的损失,归咎于潜藏在二十旅的奸细。和他们制订的完美计划没有一丝一毫关系。”
王林斌很不好意思:“是吗?我倒不觉得,我只是觉得在阿拉伯人面前承认自己军队打得太臭,这实在很……窝囊,作为共和国军人,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章骞终于开怀大笑:“是啊,打了败仗总是丢人的。走吧,陪我到客人那边去走走,安慰一下他们脆弱的心灵。”
“客人?……哦,霍尔蒂将军。”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司令员章骞少将已经够深恶痛绝溜须拍马了,并且一再对部下打预防针,禁止他的部下阿谀奉承,可在王林斌不着痕迹的恭维下,章骞大有“这个年轻参谋本质是好的,只是社会对他有一些负面影响,还是值得好好培养。至少在对军队战斗力认识上,小鬼和自己还是有共同语言的”之感。
章骞与王林斌朝临时“关押”着霍尔蒂与冯;特拉普舰长的舱室走去。俩人都没注意到,在他们刚才交谈时,背后的上舰桥上站着一位被免职的上校,原“黄岛”舰白嗣阌上校。白嗣阌原本享受下落日的壮观景色,没想到却听到司令员与一名少校之间交心。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白嗣阌不是身在局中的章骞,他对王林斌的了解可是比章骞深刻多了,白嗣阌的父亲就是参议会著名政客,家传拍马神功那是可以用炉火纯青来形容,可惜,他和章骞总是互相瞅着别扭,不然久他那套功力,要将一个正统的海军将领迷糊的云里雾里,岂不易如反掌?王林斌那番表演,落在高人眼中,白嗣阌马上想起家传拍马神功第一式:顺杆往上爬。能演绎的如此举重若轻,白嗣阌大起知己之感,如此小小年纪,就能将火候掌握的如此到位,真乃吾道不孤矣!当然,这个王林斌看起来是章骞和欧阳镡的人,和自己不穿一条裤子,这让白嗣阌又有些遗憾。
不管怎么说,章骞和小马屁精王少校的谈话还是让白嗣阌听着很不舒服。白嗣阌觉得假正经的司令员说那些话,好象专门冲着他去的。这次海战,舰队各个受到姓章的口头嘉奖,只有奋战在第一线的自己排除在外,司令员给自己送了双小鞋穿――也许司令员以为自己之所以登上舰长位置,完全是靠了父亲关系(事实也是如此),哪知道自己也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升上来的?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嗣阌怨毒地看着章骞和王林斌消失在视线中,无言的冷笑两声,转身离开了舰桥。
“章司令?”章骞和王林斌推开舱门刚进来,坐在床沿上百无聊赖玩着帽檐的霍尔蒂与冯;特拉普马上站了起来,以标准的军人姿态迎接胜利者的到来――看起来至少霍尔蒂很像胜利者。
章骞一进门就摘下了军帽,笑容可掬,比对他手下那些舰长脸色好看多了:“坐下吧,我们只是随便走走,对没与二位同进晚餐,在这里,我向你们表示遗憾。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请二位喝杯咖啡,不知您二位认为如何?”
下午章骞将舰队几名舰长召集起来开会,一直到吃过晚饭,那些舰长才有,完后又是主持海葬仪式,章骞原本口头邀请共同吃晚饭的计划自然无法实施。“勤务兵!去帮我热壶咖啡,顺便再带来奶酪、面包……你们二位还没吃饭吧?”
冯;特拉普看了眼霍尔蒂,霍尔蒂虽然没吭声,可脸上表情已经不再那么高傲了。这也难怪,自从投降后,中国海军就积极救助奥匈帝国海军伤员,对伤重亡故的水手,还进行了隆重的海葬,规模与中国海军阵亡水兵同等,没有因为身前是敌人,而有意歧视,这种绅士风度已经深深折服了这俩个高级军官。霍尔蒂之所以不说话,那是因为他是放不下自己架子。
冯;特拉普带将军谢过:“多谢将军关心,已经吃过了。”
“那么就当晚点心吧。”章骞笑着走到冯;特拉普床铺边,冯;特拉普急忙让开,走到霍尔蒂身边站着,章骞朝俩人做个坐下的手势,自己先很随意地坐了下来,略带歉意说道:“舰上条件艰苦,俩位都知道,昨天晚上的战斗,我们舰队虽然取得胜利,不过自己损失也不小,不少地方被击穿,现在舱位有限,您那些被俘水兵只能住的拥挤些,至于将军您,按理说该给将军单独一个房间,现在也只能委屈一下将军了。”
“这没什么,对阁下的照顾,鄙人感激不尽。”一直没开口的霍尔蒂欠了欠身,终于开口说话:“不过将军,自从昨夜一战后,阁下的舰队航速很慢,难道阁下就不怕我们帝国与王国海军(注:奥匈帝国海军的正确说法为帝国与王国海军)出动主力舰队,与您决一死战?或许您的军舰动力设施在海战中被击坏,无法高速航行。将军应该知道,在亚得里亚海,我们帝国与王国海军拥有一支强大的主力舰队,虽然我那几条小船和欧根亲王号军舰被阁下击沉――对阁下的勇武,本人深表钦佩――但这决未削弱帝国与王国海军主力舰队实力,就阁下现在这种状况,请恕本人冒昧,你们军舰连一次小规模海战也无法进行,更谈不上与我主力舰队决战了。此去拉塔基亚路程遥远,恐怕一阵风都能将阁下军舰吹翻。既然如此,阁下为何不像我们帝国与王国海军投降?这里距离帝国与王国海军基地很近,阁下将能安全上岸,本人以祖先荣耀发誓,只要阁下投降,一定能得到体面待遇,决不会受到任何委屈。”
霍尔蒂这些话是用英语说的,语速不快,王林斌听起来一点困难也没有――他舌战过劳伦斯,对英语的理解水平,不是那些半瓶子晃荡的人所能比拟――霍尔蒂说完,高傲地抬起自己下巴,在司令员身边站着的王林斌却要惊落了下巴:这个俘虏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搞清楚,居然在中国舰队取得辉煌胜利,没看到一点会发生什么不幸遭遇的迹象后,虚张声势、自吹自擂,对中国海军舰队司令进行劝降!这种人要不是白痴,那也是狂妄自大到疯子的水平了。
王林斌很想马上痛驳霍尔蒂的狂妄,可他只是少校,这里还坐着一位少将,要说话还轮不到他,只能恶狠狠瞪着满不在乎的霍尔蒂,心里打定主意,只要这个家伙进了俘虏营,自己一定好好羞辱一番这个白痴不可。
章骞倒没有让霍尔蒂那番话说的义愤填膺,只是淡然一笑,用英语回道:“帝国与王国海军吗?‘帝国的舰队并非用以积极地攻击敌人,而是应该作为用以抑止地中海协约国海军的活动的手段’这是贵国海军司令说的话吧?”
霍尔蒂坐在床沿,没支声,算是默认了。
章骞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当将军您指挥的巡洋舰舰队,与温迪斯格雷茨将军率领的战列舰队在海战中失利后,将军何以认为贵国会出动主力舰队与我决一死战?贵国主力舰队应该躲……哦,不,是待在亚得里亚海,执行警戒任务。你们不知道我们过来了多少军舰,不错,天上的侦察机曾经看到我们有六艘军舰,但爱奥尼亚海呢?冯;豪斯男爵他就那么肯定爱奥尼亚海没有我主力舰队存在,我们不过是孤军,而不是特意派来引诱贵国海军交战的?”
霍尔蒂自然知道自己国家的海军司令安东;冯;豪斯男爵(海军元帅)对珍稀植物的兴趣要远远大与舰队主力决战,他在战略上实在是太保守了,面对实力超过自己的协约国海军舰队,冯;豪斯男爵执行的是“存在既是胜利”策略,意大利投入同盟国后,冯;豪斯男爵还曾经极为罕见地让舰队在爱奥尼亚海、爱琴海、黑海活动过,这段时间也是霍尔蒂(包括冯;特拉普)战绩辉煌的时候,等土耳其战败,中国人插手地中海后,冯;豪斯男爵整天念叨的就是“帝国的舰队并非用以积极地攻击敌人,而是应该作为用以抑止地中海协约国海军的活动的手段”这一句话,萨洛尼卡被炮击后,连爱琴海也不要了,主力舰队全龟缩回了亚得里亚海,偶尔组织几艘军舰,如同老鼠一般,跑到爱奥尼亚海兜一圈,在协约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马上又缩了回去。
冯;豪斯男爵的战术是:打了就跑,决不与敌人主力舰队会战,专门偷袭那些防护薄弱的商船,对遭遇到落单的协约国军舰,冯;豪斯男爵自然也有歼敌于海上的勇气,不过……面前这胆大妄为,却又很有骑士风度的中国海军将领,在奥特朗托海峡中取得的胜利,霍尔蒂确信,冯;豪斯男爵以前就算有出动舰队扫清奥特朗托海峡之心,在海战过后,他那点原本就显得犹豫不决的信心,马上小到用显微镜也发现不了了。出动主力舰队追击吗?这只存在与霍尔蒂嘴皮子上。
自己实力被人家看穿,霍尔蒂一点也不沮丧,用他那带点淡蓝的眼珠紧盯着章骞,一字一顿说道:“将军的勇气,本人十分佩服,不过,请阁下不要忘记,地中海不光有我们帝国与王国海军,还有意大利舰队,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意大利人?!”章骞好象听到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笑了两声,或许觉得这对“客人”很不礼貌,收住笑声,可脸上讥讽的笑意却没有消退:“将军还指望意大利人?昨天下午当将军与我们浴血奋战时,您盼望的意大利人不是也出来了吗?两面夹击,意大利人真要投入战斗,最后的胜利虽然必然属于我们,但多多少少会让我们遭受一些损失。但是,那些意大利人的表现,将军您没看到?不过是一轮示威性的炮击后,那些意大利人就调转方向跑了!我的手下想追都追不上,对这样的海军,将军您认为可以指望吗?”
“将老婆和战争托付给意大利人是没有好结果的”,这是霍尔蒂自己说的。他自然明白那些意大利军队与古罗马军团没有一点关系,如果意大利军队有古罗马军团十分之一的勇气,现在沦为俘虏的很可能就是面前以胜利者姿态微笑着的中国将军了。可惜,他们没有,一丝一毫也没有,他们只会逃跑,全是些小人,指望意大利人?还是指望上帝发怒更合理些。霍尔蒂那些威胁全让面前坐着的将军轻易地揭穿了,这让他不由得感到一丝沮丧,但他决不会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要知道,还有德国人,德国海军还是很强大的,连英吉利海峡都能在白天闯过去!”
“德国海军吗?”章骞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易北演习中,我就在‘德弗林格尔’号上,对德国海军实力如何,我想,这个世界除了英国人,我也算了解一二,不过霍尔蒂将军,这里是地中海,不是大西洋,更不是波罗的海。”
霍尔蒂瞳孔骤然收缩,很快又恢复正常。在他了解中,这个中国的章少将曾经担任过驻德国海军武官,可没有任何资料显示他还参与过德国海军辉煌的海峡突破行动,霍尔蒂战败后一直觉得自己败给了一个无名小辈,实在输的太不光彩,现在看来,能败在章将军手下,好象也不是不可接受。
咖啡、奶酪、面包送了进来,章骞很友好地帮霍尔蒂倒咖啡,剩下的事情站在章骞身边的王林斌全代替他搞定。冯;特拉普还想自己动手,可他的手没王林斌快――修长的手指,动作也跟钢琴家很相似,冯;特拉普不由多注视了王林斌那双白皙的手指。
“上校,您的夫人是阿加特;怀特海德吧?”
冯;特拉普一愣,疑惑地问道:“将军您怎么知道?”
章骞喝了口咖啡,笑笑:“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您的夫人是发明了鱼雷的罗伯特;怀特海德的孙女,很遗憾,当年我们真诚邀请他到中国来,可罗伯特;怀特海德却对远东没那么大兴趣,我国当年百废具兴,国力也无法和现在相比,不然您将无法与您夫人见面了。至于您,盖奥格;冯;特拉普骑士,您是的里雅斯特人,您于1894年考入在阜姆的海军学院学习,毕业后先后在‘玛丽亚;特蕾萨女皇兼女王’号装甲巡洋舰、smu-6潜艇上服役,战争爆发后您先在雷击舰tb52号任舰长,后先后在‘枪骑兵’驱逐舰、‘亚得里亚’轻巡洋舰担任舰长职务。因为作战勇敢,短短几年内从一名海军上尉,一直升到海军上校。您的弟弟维尔纳在皇家军团,1914年于基辅战役中阵亡,您妻子的哥哥约翰是名试飞员,在一起空中事故中遇难,不知本人了解的是否正确?”
盖奥格;冯;特拉普微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霍尔蒂也极为震惊看着坐在对面,悠闲品尝着咖啡的章骞,在他眼中,章骞不是骑士,简直是魔鬼了。
战争中双方对对方的主要将领,那都是不惜代价了解一切的,家庭、性格、喜好、指挥习惯、缺点,为了战争胜利,这些都要了解。在奥匈帝国情报部门里,中国军队的高级将领资料堆的快到房顶了,但了解的主要是高级将领,连他们面前坐着的中国海军少将,在情报部资料中只有薄薄一页纸,上面无非是“章骞:父为章德淳,中国浙江湖州府人。曾经担任中国外交部部长。本人于马尾海军学校毕业,后在外国语学院进修,战前担任中国驻德国海军武官,归国后担任海军总部参谋工作,现为地中海巡洋舰分舰队少将司令……”就这么几句话,要不是现在是地中海舰队的一名少将司令,简历上恐怕还要简单。
现在面前的这位中国将军居然随口就将盖奥格;冯;特拉普资料娓娓道来,如此可知,中国对同盟国军官的情报收集,远不止高级将领,一般中级军官也在情报收集之列,不然又怎么可能了解那么详细?霍尔蒂与冯;特拉普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俩人明白,从情报工作的差距上,表明自己这次败的一点都不冤。霍尔蒂在内心深处无言地苦笑一声:自己刚才还理直气壮威胁人家,人家连自己底牌都摸的清清楚楚,这种威胁自然徒给对手增添笑料。
“至于您,霍尔蒂;米克洛什将军……”
霍尔蒂有些垂头丧气摆了摆手:“不用再说了,我相信连我小时候用了多少尿布,你们情报部都会调查清楚的。”
霍尔蒂在被俘后,就算隆重海葬他重伤而死的水兵,他也没表示一番客气的言论,他总觉得自己的失败,那是老天决定的,如果“赛依达”侦察巡洋舰没有掉头逃跑,而是和自己并肩作战;如果意大利舰队不是包藏祸心,看自己遇难,而是看在友军面子上通力协作;如果自己军舰还有动力,军舰也没有倾斜到无法装填鱼雷的地步;如果温迪斯格雷茨将军指挥的战列舰队早那么几个小时到达战场……这场战争的结局必然会修改。可现在,霍尔蒂发现自己的失败,没那么多偶然,这简直是天意,就算让自己率领舰队和面前的这位将军重新再来一次海战,最后的结局必然还是自己输。他对同盟国海军了解的实在太详细了!
章骞却并不以为意,轻声问道:“将军,您是匈牙利人吧?难道您不知道匈雅提;亚诺什、乔治一世;拉科奇、拉科齐;弗伦茨二世吗?您就那么忠心于佛朗茨;约瑟夫,而不理会匈牙利?”
霍尔蒂仿佛被一颗子弹击中了心脏,脸色煞白,眼睛盯在虚空,这位中国将军说的那些名字他自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这些都是匈牙利人的骄傲,可现在说出来,却让霍尔蒂有了另外一种想法。霍尔蒂牵强地笑了笑,喉咙里含糊地发出咕噜声,极为模糊说道:“本人现在是阁下的俘虏,说这些对我有什么用?”
章骞大有深意看了眼霍尔蒂:“战争总要结束的,说实话,我对同盟国取得最后胜利,是不报任何信心。战败的奥匈帝国会走向什么方向,这只能由历史来决定。现在,改变这场战争的战斗,已经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