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慕容瑄 第七章(2 / 2)

“于是,就吵到了半夜?”

我妈点点头:“越吵嗓门就越高。什么伤人的话都出来了,我气得哭。你爸也气得发抖,就在这时候,你推门进来了。”

半夜出现在父母卧室门外的我,光养脚丫,一个劲嚎啕,我听见了他们的争吵,虽然听不懂,但也明白是出事儿了。

两个大人见我这样,立即停止了争吵,赶紧来哄我,可我的嚎哭怎么都止不住,一直哄到快天亮,才算停歇。

“之后没多久,你就出现了问题?”我妈说。

“然后呢?你们还离婚么?”我追问,我总也忘不了这茬儿。

“还离个什么婚啊?”我妈苦笑。“孩子都成那样了,先得想办法给你治病,哪还有心思去想离婚的事儿?”

这么说,是我挽救了这桩婚姻。虽然是以这么可怕的方式。

我成了那副模样,没法再去上幼儿园,妈妈只能请假在家陪着我,这是专家的建议,只能这么尽力陪着孩子,要花时间和她交谈和她产生亲子互动,把她产生自闭的心结给解开,不然情况只会更糟。

那段时间妈妈成天以泪洗面,我出问题,她更加责备自己,想到今后我的人生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恐惧得都无法呼吸。她和我爸说如果他不想负担了,就把她和我送回春秋去,我爸再自行组建新家庭。这种情况十分常见,自闭儿家庭,几乎都是父亲最先放弃逃走。

我爸的回答和之前一样,他不肯离婚,更不肯不要我,他说他禁止我妈再提春秋二字,还说,别说医生证明我不是自闭症,就算我真成了自闭儿,他也照样养着我。

就这么折磨人的拖了几个月。关键人物出场。

那个人就是我爷爷,之前他一直在外地出差,参加一个什么短期的经理人培训班,回来就听说,我出问题了。

爷爷来家时,我正坐在角落里玩积木。他进门来,我没像往常那样站起来扑过去,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爷爷说我那样子,就像没看见他似的。

无论他怎么喊我名字,怎么看着我的眼睛,甚至去动我的积木,我都不理他。积木被爷爷给推侧,我就继续再磊起来,我的眼睛只盯着积木,不看他。

爸妈就在旁边看着,可想而知他们俩心里多难过!

后来爸妈把我的情况仔细和爷爷说了,又告诉了他医生的结论。然后。爷爷又走回到我跟前,弯下腰,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我,然后他直起腰来,说,他明天再来,开车来接我出去。

爷爷认为我是被关在房间里关久了,才出问题的。

虽然完全不同意他的看法,但是爸妈当时却没反驳,反正亲戚朋友都在想办法,谁的办法他们也要试试。

死马当活马医呗。

于是次日中午,爷爷就开着他那辆破吉普来接我,他和爸妈说要带我去市内的国家森林公园呆一天。

那天据说是个春末,天气极好。阳光都是金灿灿的,爷爷把我抱上车。然后他就开车去了森林公园。等到了地方,他就把车停下,然后把我从车上抱下来,放在草地上。再拿出蛋糕秸子水之类的食物饮料。

那一天,爷爷也没干什么,他就那么陪着我坐在草地上,喂我吃东西。和我说话,虽然我完全不看他,也不吭声。

春末的午后森林公园里,爷孙俩坐在草地上,爷爷在旁边拿着我吃了半口的蛋糕,而我就盯着草丛里的蚂蚱,眼睛眨也不眨。

在别人眼里,这是一幅随处可见的亲情图,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人究竟是谁,更不会想到他眼前这漂亮的小女孩,其实出了严重的问题……

吃完了东西,爷爷就带着我往森林里走,我被他牵着手,像个被牵着绳子的玩具娃娃,无论爷爷和我说什么,我一声也不响,他要我抬头看小鸟儿,看蓝天,看花朵,我全都不听,除了低头盯着脚底下的泥巴。我哪儿都不看,姑姑说我那样子“就跟个小傻子似的”。

一天,就这么晃过去了。

晚上爷爷把我送回来,然后和我妈说我“很有进步”,他说我偶尔能回应他的询问,吃东西,或者上厕所什么的。

就我个人看来,这是爷爷在安慰我妈。

接下来,每隔两三天,爷爷就会来一趟,然后带我去公园,市内的公园我们都去了,总之他尽找些风景不错、村多人少的地方呆着。

我爸和我妈说白厂长这是要干吗?像这样就带着我去公园逛,真的有效果么?

我妈也不知道,但是反正放在家里我也不搭理人,兴许爷爷带我出去。能有点作用呢。

出人意料的事儿发生在一个多月之后。

那天爷爷把我从公园带回来,正巧爸爸也刚回家,爸爸说他直接把我带上去,就不烦劳爷爷把我抱上楼去了。

谁知爸爸伸手一抱我,我就大哭!

爸爸还以为他无意间碰疼了我哪儿。吓了一跳!他检查了一下,我的胳膊腿都没伤着,然后他放下心来。又要抱着我上楼。

我继续狂哭,一边哭,一边拽着爷爷的袖子不松手。

爸爸被我弄糊涂了,爷爷说干脆他把我抱上楼去得了。

等他俩到了家门口,爷爷要把我放下来,我又开始哭,我抓着他不肯撒手,一直哭一直哭。

我的反应太奇怪,爸妈都弄不懂我这是怎么了。没办法,爷爷说既然如此,那他就把我带回家去得了,就让我在他那儿住一晚。再读读四友发布,z盯加她四m

于是爷爷就扛着我、奶粉、蛋糕、手帕、换洗衣服还有毛巾牙刷之类一大包……回了自己的家。

我爸后来说,那是从出问题之后,我头一次对周围的人有了反应,尽管这反应只是哭个不停。

我在爷爷那儿住了一夜。第二天,俩人坐在车上,他一往我家开,我就哭,就拽着他的袖子,“嗯嗯”的非要他改方向。

爷爷只得再次把我带去了公园。

……

就从那天开始,我的嘴里蹦出简单的语言,几个礼拜之后,我逐渐从自闭的状态里走了出来。

我爸说爷爷是个神仙,他竟然能用这么简单的办法把我给治好,太厉害了。

爷爷说原因并不复杂,我还是受不了和人群相处,幼儿园的老师肯定也太严厉,把孩子管得太死,“早就和你们说别送幼儿园,人太多太吵。老师又要求复杂,把瑄瑄给弄糊涂了,她就只有自闭,用这法子躲着”——爸爸后来说,爷爷比他还心软,按照爷爷的看法,我应该一辈子都不要去幼儿园。

因为爷爷说,我肯定是错以为爸爸一抱我,就是要送我去幼儿园。

其实我是害怕爸爸一抱我,我就得回到“这儿”的世界——他当年,就是那么把我抱回来的。

所以后来,他们仨商量了一下。放弃了那所被评为重点的机关幼儿园。把我送进了一所私立的蒙特梭利幼儿园。在那种更加尊重儿童天性的教育方式里,我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大人们说的这些,听起来波澜起伏。惊心动魄,可是我自己却全然不记得了。

甚至可以说,那段岁月对长辈们是地狱般的煎熬,对我而言却有着身处天堂的快乐。

我觉得我又回去了,回到遍地是绿色的世界里,没有一栋栋的灰扑扑的房子,没有到点就会响的闹钟。没有人大吵大嚷互相伤害,没人逼着我学这个、看那个,没人把我丢在陌生环境不管,还要我把小手老老实实背在背后,坐在板凳上,学认字。学老师教的一些莫名其妙的儿歌……我真搞不懂,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样,在林子里随心所欲地跑呢?

我如此想念生命最初的那片绿色。那宁静快活的天堂,可我知道我已经失去那儿了,我再也回不去了,所以我不得不把自己封锁在想象里。让自己活在过去的幻觉中。

我只记得,有那么一瞥,阳光静悄悄地落在爷爷的肩头,他在给我削一个桃子,看见他还在我身边。我像是突然醒过来似的,看见了他的脸,我的心就安下来了,我这才发觉爷爷在,妈妈也在,树木在绿草也在……我并没有离开。

我以为我还在那片森林里。我是如此思念那儿,我自由自在无边无际的原生之地,我是那儿的,我懂那儿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我不是“这儿”的,我弄不懂这儿,这儿的一切都和我格格不入,我的命运神就在那儿,它拉扯着我往那儿去。

也许终有一天,我仍旧得回去那里。

回我的春秋时期,回我的吴越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