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前尘往事(1 / 2)

楚氏春秋 宁致远 3936 字 2022-09-04

第二十六章前尘往事

上京城外官道两边除了几棵松柏,草木大都已成枯黄之色,虽说立冬已过了好几天,但今日阳光甚好,照在人身上有种暖洋洋的懒意。

近千名全副甲胄的禁卫军站在官道两侧,只听一人高声喊道:“众将士听令,三人一组,每组间隔不超过两丈,各向两侧走五百步,听令组织搜索!”

众军士齐声应道:“遵命!”

忽闻阵阵马蹄声,十余骑疾驰而来。马上诸人年纪虽轻,但却都身着禁卫军将军服饰,身披外黑里红大氅,为首那少年更是引人瞩目,一身银色麒麟甲,胯下之马遍体通红,神骏非凡,比其余马高了近半个马首,若非那少年强压着马速,早已将众人甩下一大截了。

方才发号那军官快步上前,在路边单膝跪地道:“属下骆涛参见楚将军。”

那少年一勒缰绳,那红马一声长鸣成人形立起,似在向主人抱怨自已尚未跑尽兴。少年一拍它的头,那马登时乖乖收蹄低下马首,狠狠地咬了一口路边的干草。

身后一人笑道:“楚将军,这世上恐怕只有你才能治服这匹火云驹,在下想几次稍靠近它就又撕又咬,我九营的马匹见了它更是如见大爷,连头也不敢抬。”

那少年自然是楚铮了,闻言微微一笑,道:“史将军太抬举它了。”又对那骆涛说道:“骆校尉,皇上圣辇已出京城,你这边准备如何了?”

骆涛道:“请将军放心,末将正组织属下对官道两侧进行搜索。”

楚铮点了点头,道:“承蒙皇上御笔亲点,命我禁卫十一营为此次大猎前锋营,此乃我十一营无上荣誉,你们可要尽心尽职,切不可出半点差错,定要确保这一路八十八里官道万无一失,才不辜负皇上的信任。”楚家虽权倾朝野,但在这些下级将士面前,楚铮对自己的言行甚为注意,不仅待之如兄弟,对皇家更是从不露半分不敬之意。

骆涛领命,转身喝道:“开始搜索。”

已经退到五百外的禁卫军将士接到命令,成两道直线向官道搜索而来,连一小堆草丛,略显浮软的土堆也不放过。

旁边那史将军叹道:“十一营已做得这般细致,我九营将士接管此地不需再做任何事,只需往路边一站便可。”

楚铮道:“不是听说最近有秦人混入了京城吗,还是小心为上。”

史将军道:“历年大猎我禁卫军只有苦功而无功劳,这些秦人不来便罢,来了正好让他们见识一下禁卫军的厉害。”

忽然远远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禁卫十一营楚将军可否在此?”

史将军微一皱眉,道:“咦,听声音好像宫内的太监。”

楚铮翻身下马,道:“楚铮在此。”

一个管事太监模样的人骑着马气喘吁吁地来到众人面前,见楚铮迎了上来,干枯的脸上强挤出几分笑意,道:“皇上有旨,请楚将军到驾前侍候。”

楚铮一愣,道:“末将奉旨带领禁卫十一营为前锋营,职责所在,不敢擅离。”

太监笑道:“皇上已经考虑到了,命禁卫军九营史将军和十一营副将邓世方将军负责前锋营之事,楚将军快随我去吧。”

楚铮明白了,这份旨意其中恐怕还有赵敏的意思,否则邓世方一个小小的副将皇上不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的。两年前赵敏与自己关系尚佳时,经常闲逛到禁卫九营,对邓世方也是认识的。此番储君赵庆留守京城,赵敏这个女儿当然要陪着赵王了。

楚铮无奈地对史将军和邓世方说道:“只好有劳二位了。”

史将军目露羡慕之色,道:“楚将军放心,这边有邓将军和末将在,绝不出任何差错。”

楚铮随着那太监一路疾奔,来到赵王龙辇车队附近,两人下马,那太监道:“请楚将军稍等。”

那太监走过去与一人说了几句话,那人转过身来,脸色阴沉,露在袖外的右手上包着一层白布,正是大内总管连奇。

楚铮似笑非笑,拱手道:“末将参见连总管。”

连奇哼了一声并不答话,他身边一人说道:“楚铮,前晚是你打伤了连总管?”

领路那太监忙介绍道:“楚将军,这位是宫内御医房总管包公公。”

楚铮记得那天赵茗提过这人的名字,这位包德生包公公与连奇一样,也是宫内不为人知的四圣卫之一。

连奇脸一红,这包德生怎么当着这么多人把这事说出来了。

楚铮微微笑道:“那是连总管手下留情,晚辈又过于莽撞,一不小心伤了连总管,还请二位公公见谅。”

包德生看了楚铮半天,那日在太平宫他是见过楚铮的,只是当时楚铮人事不省,奄奄一息而已,真没想到那么重的伤这少年两天不到就痊愈了。包德生突然笑道:“即便如此,楚将军武功之高也是当世罕有了,不错,果然英雄出少年。”说完故作亲热地一掌向楚铮肩膀上拍去。

楚铮不敢大意,侧身闪开了,包德生虽是拍向自己肩部,但万一他变招,颈部可是要害之地,那么近的距离以包德生的武功自己绝对躲不开。

包德生一掌落空,微怒道:“怎么,楚将军看不起咱家么?”包德生又上前一步,不过这一步的步子大了些,直踩向楚铮脚腕,若是踩实了楚铮这条脚非残即断。

楚铮退后半步,冷哼道:“公公好意,末将心领了便是。”

包德生顺势又向前一步,另一脚足腕一抖,幻出三道足影仍踢向楚铮下盘,只是动作相当细小,旁人不注意还未必看得出来,口中说道:“曾闻长公主道楚将军乃口是心非之徒,不知是也不是?”

楚铮见包德生步步紧逼,心中不耐烦,凡尘临终前将龙象伏魔功的功法心得尽数传于了他,楚铮已非吴下阿蒙,对以拙破巧一道领悟颇深,左脚抬起反向前大跨一步,便将包德生此招化于无形,同时双拳齐出,成天地桥式轰向包德生,心中暗道:去你妈的。

包德生没想到楚铮全然不顾旁边还有众人在看着,撕开脸皮大打出手,措手不及之下勉强伸双掌去挡,只觉得一股磅礴大力汹涌而来,还好他所练功夫出自叶门旁支,对卸力一道颇为精通,且又不像连奇那般全无防备,忙掌劲连吐带收,借楚铮之力向后退去,只是脚下踉踉跄跄退了五六步,最后在地上打了滚才完全卸去楚铮之力,姿态狼狈之极。

楚铮见他居然毫发无伤,心中倒也有点惊奇,正欲上前痛打落水狗,忽然眼角余光扫见赵敏从车队内走出,马上松开架式垂手站立。

包德生羞愤之极,尖叫一声向楚铮扑去,却听赵敏喝道:“住手,你们这是作甚?”

楚铮快步走到赵敏身后,委屈地说道:“公主,他们要打微臣。”

赵敏进来时正好见到包德生扑向楚铮,她知道这两人是大哥的心腹,听了楚铮此言更是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连奇和包德生面面相觑,没想到楚铮毫无武人之风骨,居然先告状了,一时间吭哧地说不出话来。

楚铮想到毕竟是自己大打出手在先,双方各有过错,也不欲在此地多做纠缠,便道:“公主,皇上找为臣所为何事?”

赵敏想起父皇还在等楚铮,狠狠地瞪了连包二人一眼,对楚铮道:“先去拜见父皇吧。”

包德生望着楚铮和赵敏的背影,摇头道:“这小子真是卑鄙。”

连奇冷冷说道:“正因卑鄙,才更为可怕,此子绝不可久留,否则对储君极为不利。”

包德生道:“道理谁都懂,但不是我说句丧气话,这小子武功恐怕已不在你我之下,长公主因敏公主之故又似对他有些纵容,她若不想出手想除掉这小子,其他人就更难了。”

连奇咬牙道:“只要留心着,总会有机会的。”

赵王面容似又苍老了些,但精神不错,自从知道储君侧妃怀孕之后,他似也看开了些。前几日赵茗与他商量了赵敏的婚事,赵王想了许久,觉得妹妹说得在理,赵敏嫁于楚铮可以缓和楚家和皇室的关系,儿子既然不成器,只能指望孙儿了,即使那杨妃生的不是男孩,别的嫔妃也可生嘛。只要有妹妹在,好好栽培未来的皇孙,赵家还是有希望的。这以后的数十年内,楚家只要不造反便可,楚名棠既然有心一统天下,那就让他去吧,此番大业没个十年以上是完不成的,如果孙儿能争气,那整个中原还不都是赵家的?

楚铮走到龙辇下,俯身道:“末将楚铮参见皇上。”

赵王微微颔首,道:“平身。”

楚铮道:“谢皇上。”站直了身子偷偷往一旁看去,见父亲楚名棠站在那里。楚名棠身为当朝太尉,当然跟随在皇上左右,方令信倒是不在,储君在京城监管朝政,他作为百官之首留在京城辅佐赵庆。

楚铮试着从父亲脸上的表情揣测皇上召见自己的用意,却见楚名棠双目微合,眼观鼻,鼻观心,看都不看楚铮一眼。

赵王忽然问道:“楚铮,你身上所披铠甲是否是当年王老侯爷的麒麟甲?”

楚铮答道:“正是。”

赵敏站在父亲身后,不由得小声问道:“父皇认得此甲?这可是件宝物,军中寻常的弓箭对此甲根本无效。”

赵王悠然道:“朕怎会不认得,当年王老侯爷身披此甲在京中大校场挑落大赵一十七位大将,朕尚是个少年,曾亲眼目睹。名棠,王老侯爷的雄姿恐怕你也没见过吧。”

楚名棠躬身道:“确实,微臣与家岳相处时日甚少,未曾见过他老人家的沙场英姿。”

赵王叹道:“此景犹如昨日般历历在目,不想一晃已是四十年过去了。”看了看楚铮,赵王想到妹妹赵茗所说,此子诸类才华均为大赵国青年子弟之冠,何况敏儿是真心喜欢他,那就称她心意吧。

赵王道:“楚铮,你到龙辇上来。”

楚名棠一惊,道:“皇上,君臣有别,此事不妥。”

赵王笑道:“有何不妥的。名棠,还有郭怀,你们二人也上来吧。”

楚名棠和郭怀对视一眼,不知皇上是何用意。

赵王道:“此地又非朝堂,也不是请你们上来坐龙椅,朕有事与你们二人相商。”

楚名棠和郭怀见赵王如此说了,犹豫了一下,走上了龙辇。

楚铮跟在父亲身后走进龙辇内,只见里面足有上百个平方,设施一应俱全,不由得想到过段时日柳轻如和苏巧彤等人要与自己一同南下,是不是也打造一辆这样的马车,就是不知需要多少时日。

赵王坐到一张精致的梨心木案前,案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赵王命楚名棠和郭怀二人也坐了下来,对楚铮和赵敏笑道:“朕让宫女太监都出去了,由你们两个小辈来为朕等倒酒。”

郭怀忙起身道:“皇上使不得啊,怎么让公主来给微臣倒酒呢。”

赵王道:“郭怀你坐下,朕自有朕的理由。”

楚铮突然隐约猜到赵王是所为何事了,偷偷地看了赵敏一眼,只见她面若桃花,垂着眼皮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王看着这两位当年的至交,叹道:“名棠,郭怀,朕和你们二人有多少年未曾坐到一起了?”

郭怀想了想道:“至少十年了吧。”

赵王道:“是十二年零三月整,那是名棠快要去平原郡赴任,郭怀是从北疆大营回来探亲,在宫内御书房内,朕的记性还不坏吧。”

楚名棠也是记得的,那日正好是妹妹楚琳的生日,只是他没想到赵王会记得这么清楚,不由得心头一热。

赵王端起酒杯,道:“名棠,郭怀,记得当年朕与你们在那左家巷子里的小酒馆初次饮酒便说过,你们二人日后必是大赵栋梁之材,如今一个是当朝太尉,一个是兵部尚书,朕所言果然不差,呵呵,来,为此干一杯。”

楚名棠与郭怀也心生感慨,端杯一饮而尽。

赵王一杯酒入腹,脸上升起一抹红晕,道:“朕已经多日未饮酒了,这一杯就已隐约有醉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