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周寒安策马向前,高声喝道:“众军士,举弩持矛……”
江平望一听不妙,他手中除了把腰刀已经别无长物,忙拉着自己徒弟折回酒楼之中。
周寒安冷笑了一声,命身边副将:“去附近百姓家征集易燃之物,火烧此楼。”
“末将遵命。”
江平望也知这酒楼并非久留之地,便往内走去。找到了后门刚打开,却听一人喝道:“此路不通!”随后乱箭齐发,江平望无奈之下只好又退了回来。
刚走了几步,只见屋内已是烟雾弥漫,楼外赵军不停地将一些点燃的柴禾扔了进来,江平望惨笑道:“居然用火攻了。想必是那楚轩担心我等泄露他与大齐勾结之事,定要置江某于死地了。”
江平望从背上取下“羿之弓”置于地上,抽出腰刀喃喃说道:“申兄,恕江某无能,无法将此弓带给南齐了,只能将此宝物毁去,绝不能让它落在赵人手中。”
严平脸色忽青忽白,突然将“羿之弓”捡起向后退去。江平望一愣,道:“严平,你这是作什么?”
严平颤声说道:“师父,原谅徒儿,徒儿不想死啊。”说完便抱着弓向外跑去,边跑边叫道:“不要放箭,小人请降,小人还带来天下第一奇弓,献给大赵……”
江平望气得眼前发黑,忙持刀追向严平。可这严平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对这位师父的武功十分了解,腾挪闪躲连着避开几刀,转眼间就已到了门口。
门外的赵军见一少年喊着投降冲了出来,身后还有一人在持刀追杀,无暇细想便一齐放箭射向江平望。
江平望被来箭所阻,见严平已经出了门,怒气攻心之下运足十成功力,腰刀脱手盘旋飞出,直奔那不肖弟子。
严平见赵军并未向自己射箭,心中正欢喜,忽觉颈部一凉,顿感天地都在旋转,蓦然瞥见一具无头尸身踉跄着倒地,脑中迷迷糊糊地想道:“这人穿的衣物怎这般眼熟……”
江平望奋全力掷出腰刀,对赵军射来之箭已无法避开,暗道:“也罢,死在箭下总比烧死好受些,只可惜‘羿之弓’……”
只听弓箭破空声连响,江平望被扎得如刺猬一般,却两眼圆睁屹然站立,当真是死不瞑目。
蔡珏用盐水为楚铮清洗着伤口,楚铮疼痛难忍,额上迸出豆大的汗珠。更令他难受的还是不能咬牙,当时他虽将那支铁箭咬住了,但几颗牙齿亦已松动,楚铮真担心要是万一掉了,以后豁着几颗门牙怎么见人啊。
蔡珏终于将伤口清洗干净,将一些黄色药粉洒在上面,楚铮顿觉伤口麻麻的,渐渐地没了知觉,抹了把汗长吁了一口气,暗道幸亏华陀麻沸散的配方并未失传,不然过会儿取箭非把自己疼死不可,看来关云长刮骨疗毒也许确有其事,但居然还能气定神闲地看《春秋》定是后人杜撰,信不得的。
蔡珏取过把银刀,过了会儿等麻沸散药性散开,道:“五公子,请再忍耐片刻。”
楚铮道:“在下还忍得住,蔡先生请动手吧。”
蔡珏用刀将楚铮肩部前后伤口又割开少许,小心翼翼地抓住箭尾慢慢地抽了出来。这麻沸散虽能麻醉外部肌肤,但里面的筋骨却是仍有知觉的,楚铮疼得差点晕过去,张着嘴嗞嗞抽着凉气。
箭已取出,蔡珏将伤口仔细包扎好,亦是额头微微冒汗,道:“五公子,此伤休养一月后便可无碍。幸好箭上无毒药,不然耽搁了这么久,老朽纵是华陀再世亦是无能为力。”
楚铮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仍是心有余悸,道:“那刺客箭术极为高明,想必是不屑用毒吧。说实话在毫无防备之下能躲开他那连环三箭的,世上恐怕也没有几人了。何况若真是有毒,在下当时定能感觉得到,拼死也要先将箭取出再说。”
楚轩笑道:“如此说来,五弟真可算福大命大了。”
周寒安也笑道:“其实五公子此番也可说是因祸得福。”
楚铮有些奇怪,道:“安哥,此言何解?”
周寒安从身边取过那把“羿之弓”,道:“此弓乃是天下至宝,用神兵称之亦不为过,五公子虽为此弓所伤,但日后便是此弓之主,纵横沙场,又有何人能敌五公子一箭。”
楚铮接过“羿之弓”,只觉手中一沉,心中暗暗赞叹,只见弓内侧刻着三个篆字,不禁念道:“羿王弓。”
楚轩忍不住说道:“小五,那是‘之’字,此弓名为‘羿之弓’。”
楚铮这才发现自己读了白字,但仍嘴硬道:“小弟觉得羿王弓比羿之弓来得有气势多了,此弓既是换了主人,也应改个名字,以后就叫它‘羿王弓’了。”
楚轩苦笑一声,道:“随你吧。”
平原楚府的戴管事走了进来,躬身道:“大公子,平原城守周大人求见。”
楚轩脸色一沉,道:“叫他进来。”
一个白白胖胖的官员轻手轻脚地走进屋,躬身道:“下官周德世参见大公子,五公子。”
楚轩哼了声,道:“周大人,太平城守这位置谁都可以当,但亦要有能力保一方太平,周大人你说是不是?”
周德世不敢抬头,道:“下官知罪。”
蔡珏觉得再留在此地不妥,周德世此人心胸狭窄,今日丑态若是被自己看去了,难免会暗存怨恨,忙起身告辞了。
楚轩让戴管事将蔡珏送走,对周德世说道:“仅一句知罪便能搪塞过去了?本公子数日前反复交代,命你让城防军士严查出入平原城的百姓,居然还让刺客混入了城内。本公子留你个颜面,回去写个折子自己向吏部请辞吧。”
周德世扑通跪了下来,道:“大公子,念在这几年下官鞍前马后为您效劳的份儿上,就饶了下官这一回吧。”
“周大人,你我私交确是不错,但国有国法,身为城守就要负起一城之安危,此乃你职责所在,既然出了此事便怨不得他人。其实你也应庆幸,若不是五弟武功高强,刺客早已得手,那你可就是抄家灭族之罪了,来人,送客。”
楚铮在一旁暗暗点头,大哥处事确有父亲之风,若他不再与自己相争,楚家由他坐镇南线是再合适不过了。
楚轩摒退左右,对周寒安道:“周将军方才急急赶来,不知所为何事?”
周寒安从怀中取出两封信函,将其中一份递给楚铮,道:“这是太尉大人差人送来的家信,请公子过目。”
楚轩一听是家信,又见周寒安径直将信交于楚铮,心中有些不快,却又不好发作,只好故作未见低头喝茶。
楚铮将信打开看了数眼,脸色突然一变。周寒安沉声道:“北疆胡蛮聚集二十万兵马再度来犯,兵部有命,令我等速至京城,太尉大人也是这意思。”
楚轩心头一紧,道:“什么?”胡蛮骑术冠绝天下,但兵力向来不多,能聚集十万兵马的次数屈指可数,此次居然来了二十万,的确是件骇人听闻之事。
周寒安点头道:“兵部命我等护送昌平王世子到京城后,即刻赶赴北疆。”
“原来如此。”楚轩站了起来,拱手肃然道,“周将军此番重回北疆,在下谨在此祝将军旗开得胜,将那胡蛮再度逐回漠北。”
周寒安脸色有些怪异,道:“多谢大公子,不过兵部已任命在下为禁卫军左将军,这北疆在下是去不了了。”
楚轩奇道:“那这五千黑骑军由何人来统领?”
“兵部已经任命五公子为北疆大营偏将,这五千黑骑军以后就听从五公子之命。”周寒安心中有些不舍,这些军士都已跟随他浴血多年,彼此情谊深厚,但他毕竟是个明白人,知道太尉大人是在为五公子建立军功做准备了,将自己提升为禁卫军左将军便是对自己的补偿,这五千黑骑军以后便是五公子的嫡系了,不过对这些军士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只要能在沙场上活下来的,跟着楚铮日后前程无量。
楚轩颇感意外,虽说早已知父亲要将小五外放历练,却没想到是去了北疆大营,大赵三个边疆大营,北疆大营的伤亡率是最高了,高级将领阵亡之事时有发生,楚轩看了幼弟一眼,不禁说道:“小五,此去北疆,万事都要小心了。”
楚铮有些感动,道:“多谢大哥关心,小弟会照顾好自己。”
周寒安问道:“五公子,兵部之令催得甚急,三公子去了破釜塘尚未回来,这可如何是好?”
楚铮断然道:“不等了,我等明日一早便起程,烦劳大哥差人通报三哥,请他带那两千黑骑军不必再返回平原城,直接奔赴京城。”
楚轩有些犹豫,道:“老三那边倒没干系,可世子是否赴京尚未有确信,是否再等上两天?”
楚铮摇摇头,道:“孰轻孰重,明眼人一看便知。烦请大哥稍后再去一次昌平王府,若昌平王仍未能定夺,我等只好先行一步了,他日世子若要赴京,可到南线大营禀报舅舅请他再派人护送,舅舅亦知其中详情,定会妥善处置此事。”
“可小五你的伤势如何,此去京城不远千里,若是落下病根以后可就难办了。”
楚铮道:“大哥无需担心,小弟躺在马车内便可。行军速度虽是慢了些,但总比留在平原城内干着急要好。”
楚轩沉吟片刻,道:“也好,为兄即刻去王府,劝说昌平王和世子及早定夺。”
“大哥且慢。”楚铮从父亲信中抽出两页绢纸递给楚轩,道:“这是父亲写给大哥的。”
楚轩心中忐忑,接过看了一遍,楚名棠并未对他严辞训斥,只是写道北疆战事已起,南线三郡历来都是赵国产粮重地,嘱咐他尽快征集军粮,以备北疆之需。信的最后楚名棠轻描淡写地说起宁小仙已在京城,让他不必担心,要以大局为重。
楚轩暗想,父亲所写的“大局为重”这四字意味深长,看来是暂时不会追究宁小仙之事了。他看了一眼楚铮,心中突一沉,父亲将写于自己的信夹于小五信中,意思自然是要他先过目,两兄弟在父亲心目中孰轻孰重已是再明显不过了。
昌平王听说北方胡蛮入侵,也是大吃一惊。暗想大赵已到了危难之机,朝中再也经不起动荡了,皇兄病重且未立储君,赵应进京至少能使众大臣惶惶之心安定下来,于是稍加考虑便命赵应即刻整理行装准备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