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合 议(2 / 2)

楚氏春秋 宁致远 2970 字 2022-09-04

顾明道听到身后金锣声响起,一声轻喝策马后退几步,拱手道:“楚将军名不虚传,顾某自愧不如。”

“顾将军过谦了,今日你我是切磋较技,算不得数的。”楚铮苦笑一声,他所说的倒并非客套之辞,顾明道在这般窘迫的情况仍能进退自如,骑术看来已到了人马合一的境界。火云驹虽说是灵兽,但自己与它的默契程度较对方差远了,比武较技顾明道是败了,但真到了沙场之上,自己想要斩杀他决非易事。

顾明道回到秦军阵中,翻身下马来到薛方仲面前,单膝及地俯首道:“末将无能,有辱我大秦军威,请大帅惩处。”

“顾将军无需自责。大秦军威也不会因一场无关紧要的比武落败而有损丝毫。”薛方仲微笑道,“况且为将者运筹帷幄方是首要,莽夫之勇是难成大事的。”

沈从放接口道:“大帅所说甚是,明道起来吧。”沈从放心里却暗自嘀咕,话虽这么说,但一军主将如此勇猛,麾下将士也定是悍不畏死,这楚铮若也领兵,日后在战场上碰到可不能掉以轻心。

“多谢大帅,末将定谨记于心。”顾明道站了起来,脸色毅然,无半分沮丧之色。薛方仲看了暗暗点头,胜不骄固然不易,败不馁更为难得。楚铮的武功如何恐怕他比孟德起等人都清楚的多,能让寇大娘也为之忌惮的人决不是顾明道所能抗衡的。顾明道这几年在军中所向披靡,无人可掠其锋,此番让他出战就是为了挫挫他的傲气,如今看来这少年已经具大将之风,可以让他独挡一面了。

“从放,命儿郎们击鼓!我等去会会赵国北疆诸将。”

孟德起见秦军阵中二十余骑缓缓走出,虽看不清面目,但帅旗上那大大的“薛”字极为醒目。孟德起心神微感激荡,长吸了口气,带着麾下众将上前相迎。

两军到了相距十余丈处停下,孟德起一勒结绳,拱手道:“大赵北疆大营统领孟德起见过薛元帅、沈大将军。”

薛方仲还礼道:“孟统领之名威震北疆,今日得见实是平生幸事。”

此次商谈对突厥战事是由孟德起先行提议,一番繁文缛节过后,孟德起便请西秦诸将到早已搭好的帐篷中就座,双方所带兵马则各在一里外扎营。

楚铮随着众人走进帐篷,只见帐中已摆上酒菜,而且颇为丰盛,在寒冬腊月仍能整出这么多菜式着实不易,不禁暗叹这官场吃喝之风原来古已有之,后人只是继承而已,并没有发扬光大多少。

正如楚铮所熟悉的那般,经过一番客气谦让之后众人才各自就座。但坐下之后气氛显得有些凝重,因赵国国君新丧,薛方仲和沈从放代表秦国北疆大军向孟德起表示哀悼之意,但他二人身后西秦诸将神色自若,毕竟死的是他国皇帝,自然与他们无关。

“先皇驾崩,但请薛元帅和沈大将军放心,我大赵抵御突厥之决心不变,这亦是先皇之遗愿。”孟德起沉声道,“我大赵北疆大营愿与薛元帅和沈大将军齐心协力,誓诛突厥于塞外,以慰先皇在天之灵。”

“我秦赵两国大军在北疆驻扎已有近两百年,这两百年来蛮族未曾踏过北疆半步。”

薛方仲说道,“十六年前薛某与贵国郭怀郭大人亦是在此地,商议制定了对胡蛮最终一战,当时孟统领亦在场……”

孟德起听到此,不由向樊兆彦看了一眼。樊兆彦淡淡一笑,对孟德起轻轻摇了摇头,十六年前秦赵在此联盟其实自己也参与了,不过当时孟德起已崭露头角,而自己还只是一偏将,站在众人当中毫不起眼,薛方仲也许是一时疏忽吧,或许当年就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

不过樊兆彦对此并无不平之意,就算曾经有过也早在十年便已给磨光了。当年薛方仲和郭怀都尚未过而立之年,比自己还小了几岁,却已是统率数十万大军的主将了,言谈举止中偶尔流露出还几分年少气盛的意味,自己看他们两人怎么也不顺眼。但对胡蛮一战完结后,樊兆彦将整场战事琢磨了近十遍,最终不得不承认,无论自己多么谨慎小心,在沙场上遇到这两人,胜算决不会超过两成,其中一成恐怕还要靠老天帮忙。这两人对战争的敏锐是与生俱来的,可以在成千上万封战报中把握到最细微之处果断出击,当年对阵胡蛮秦赵两国大军齐头并进,郭怀能揽下斩杀胡蛮大单于之功还是运气的成份多一些,胡蛮兵分二路逃窜而他正好赶上大单于那路罢了。

随着岁月的流逝,樊兆彦想与这二人争锋的心思愈发淡了,然而作为一个百战之将,他最渴望的是见到这两位绝代名将之间真正的对决。但樊兆彦也知道,真有那么一战的话,定将决定着秦赵两国乃至整个天下的命运,因此若无一定的把握,秦赵两国谁都不愿轻易挑起事端。本来三年前这二人或许有机会一战的,没想到楚名棠在南线如彗星般崛起,大破齐国十万水师,不但令西秦知难而退,而且他也成为了楚家两百多年第一位出身旁系宗主,掌控了朝中大权。

只是再这么拖延下去,这两人都和自己一样老了。樊兆彦暗叹一声,薛方仲已如宝剑封匣,说起话来都已是四平八稳了,再不复当年的锐气;郭怀则更不用说了,在上京城十余年,夹杂上世家与皇权之争中,背都已经有些驼了。

一阵喧嚷声响起,樊兆彦微微一怔,只见孟德起已起身向薛方仲敬酒了,赶紧也端酒站了起来,心中不由苦笑,自己真是老了,这种时候居然也会分神。

赵秦两国北疆大军自从大败胡蛮之后,这些年来虽大战未起,但摩擦不断,两国将领虽大都未曾谋面,但彼此大名已是久闻了。此时相互敬酒,惺惺相惜者有之,眼中火花四溅者也有不少,更有甚者语中带刺冷嘲热讽,幸好孟德起早已吩咐席间只备少量酒水,诸将亦都还记得今日到此是所为何事,彼此还算克制。

楚铮到北疆还没几天,与西秦诸将无冤无仇,秦国也只有薛方仲等少数几人知道他的身份,原本应是最默默无闻的一个。但经过方才那一战,西秦诸将无人敢对他有小觑之心,客套之余免不了又出言试探一番。楚铮满面笑容,从容应对着,忽瞥见顾明道也端酒向自己走来,不由冷哼一声,这人过来说不定又要提及苏巧彤,心中暗想道与其和你周旋,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去面对薛方仲。

楚铮既是决心已下,便走到首席前长揖到地,朗声说道:“晚辈楚铮,参见薛元帅!”

薛方仲与孟德起相谈正欢,闻言微微一震,放下手中酒盏,回过首来缓缓说道:“楚――将――军?”

“晚辈正是。”

薛方仲真没想到这少年会主动找上自己,盯着他看了半响,道:“楚将军为何行此大礼?”

楚铮恭声说道:“薛元帅乃当世名将,为我中原百姓免受胡蛮荼毒立下不世功勋。家父对元帅亦是仰慕已久,晚辈临行前他老人家反复交待,见到元帅定要执晚辈之礼。”

薛方仲语调有些奇异:“此言当真楚太尉说的?恐怕不见得吧。”

孟德起和樊兆彦心中不快,他二人虽与楚名棠并无交情,但薛方仲对本朝太尉这般质疑实是有些失礼了。

樊兆彦冷冷说道:“薛帅大名我大赵百姓无人不知,太尉大人自然亦是推崇备至。”

薛方仲也觉得自己失言,淡淡说道:“楚将军请起,令尊胸襟气度远非薛某能及,识才用人之道更让世人叹为观止,他日若有机会相见,薛某定要请教一番。”

沈从放在一旁强忍住笑意,楚铮这一礼多半是替苏巧彤所施,但大帅不得不受,真是有趣极了。

楚铮从怀中取出一锦盒,道:“我朝兵部尚书郭大人有一物托晚辈转交薛元帅。”

薛方仲微微一笑,这少年是想引开话题了。不过他也不想再在此事上纠缠下去,就算说出真相又如何,无凭无据又有谁信?这楚铮胆气口才看来均是上佳,最多引出一番口舌之争罢了。薛方仲这次给楚铮下贴,就是想看看他是怎样一人,居然能让苏巧彤心甘情愿的留在赵国,如今看来此子果然不凡,但薛方仲觉得仅凭这些还远不足以让苏巧彤为之折服,看来其中另有内情,只好日后慢慢命人打探了。

薛方仲接过那锦盒,打开一看,轻咦了一声。孟德起在一旁看得分明,只见盒内放着一支雀翎,遍体朱红,只是两侧略有残缺,不禁讶然道:“这不是当年胡蛮大单于帽上的雕翎吗,这可是郭大人最珍爱之物啊。”

薛方仲取出那支雕翎,把玩良久,轻叹道:“此生若不能再与郭怀兄联手御敌,实是生平最大憾事。”

薛方仲站起身来,道:“孟统领,薛某在偏帐相候。今日这酒就暂且留下,待到庆功时再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