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此言当真?这四字孟德起差点脱口而出,突然想到太过无礼才硬生生地忍住,转头看了郭怀一眼,只见郭怀双眉紧锁,显然此事亦大出他的意料。
顾明道虽也曾极力劝阻对薛方仲不可亲赴北疆大营,可此时见郭孟二人闻此讯颇有些失态,心中也不免微感得意,道:“沈大将军以薛帅安危为念,特派明道先至北疆大营处理相关事宜。”
“薛帅屈尊亲赴我北疆大营,我北疆大营荣幸之至。”郭怀缓缓说道,“顾将军一路赶来也辛苦了,请先去歇息片刻,稍后由孟统领与将军商谈其中细节。”
顾明道走后,孟德起苦笑着对郭怀说道:“看来薛方仲是向大帅下战书了”
郭怀叹了口气,道:“可我不得不应战啊。虽说如今赵秦两国一致对外,秦军即便只派一校尉过来我大营亦要保他安然无恙,可薛方仲居然胆敢亲自前来……唉,我已是先输他一着了。”
孟德起轻声道:“大帅,我大营几位主将对薛方仲或许尚有几分敬重之心,可在底下那些军士心中,秦人都是些十恶不赦之徒,对薛方仲更是深恶痛绝。我等若将薛方仲奉为上宾,让底下将士们看了,难免有损士气。”
郭怀微微点头。大赵毕竟和西秦是世敌,将领在军士面前对秦人歪曲丑化原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否则军士对敌时还惺惺相惜那这仗也就不用打了,干脆在战场上先摆酒喝上一盅了事。
“薛方仲此举厉害啊。”郭怀感叹,心中也有些为之折服,道,“他看准了我北疆大营不会对他怎样,便索性将自身安危托付于我。若他有何闪失,我大赵便颜面扫地,若一直小心伺候着直至恭送他离去,日后两军阵前相遇,我大赵在士气上便先弱了数分……嘿,这只老狐狸。”
郭怀负手在帐中踱了十余个来回,忽道:“传令华长风,命他率其部在大营正门外三里处,搭建两百个帐篷,此事定要在一日内办妥。”
孟德起有些不解,问道:“大帅,为何要在营门外搭建帐篷?”
郭怀哼了声道:“薛方仲想要借此在我大军面前立威,我偏不如他所愿,就不让他踏入我北疆大营半步,三日后的三方合议就改在此地吧。德起,稍后你告知那顾明道,届时由我北疆大营和他所率亲兵共同担负四周警戒。”
“这倒不失为一良策,”孟德起有些犹豫,道,“只是这样一来恐怕有损大帅威名。”
郭怀笑道:“不妨。德起你派人通报至各营,就说薛方仲是受了我之邀才前来与东突厥共商战事,同时命各营励兵抹马,严防不测。只要我方将士不起疑心,秦人那边我这点虚名即便有损又有何妨,若因此事薛方仲从此小瞧了我,我还求之不得呢,呵呵。”
孟德起大感意外,忍不住说道:“大帅的行事……这个,较当年真是大不相同了。”
郭怀一时无语,良久才苦笑道:“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臭脾气啊,当了那么多年京官,就算性子再火爆也早已被磨平了。何况整日与楚名棠和方令信为伍,耳濡目染,从他二人身上确实学到了不少勾心斗角的本事,不过这一套有时的确行之有效,他薛方仲既然不怀好意,我又何必再以诚待人。”
孟德起听了也笑道:“大帅所言极是。”
郭怀沉默片刻,又道:“德起,你任北疆大营统领已快十年,此战过后,我准备奏呈皇上调你回京,你可愿意?”
北疆大营统领若不是直接告老还乡,调入朝中定是出任兵部尚书,这已是条不成文的规矩,赵国建朝以来从未有过例外。孟德起听郭怀如此说,忍不住地问道:“末将若调回朝中,那大帅……”
郭怀自嘲道:“朝廷三公之一司徒之职空缺已久,之前几位尚书谁也不愿接掌,如今看来我大有希望。”
孟德起自然知道朝廷三公之中,司徒根本就是一个有职无权的位置,断然道:“若真如此,末将定上书朝廷,宁可在北疆终老也不回朝。”
郭怀摇头道:“北疆大营乃我大赵重中之重,因此历代统领任期罕有超过十年者,就算我不提此事,三大世家对这统领一职也亦垂涎已久,此战过后亦定要设法调你回朝中。”
“那末将就此告老还乡。”孟德起道,“只是这大营统领一职末将定是推荐长风,大营上下唯有他最胜任此职。”
“胡闹。你怎可为我而自毁前程,”郭怀喝道,“何况西线大营统领方令明和南线大营统领王明远均有资历升任这兵部尚书一职,如今皇权势微乃大赵建朝以来之最,若这兵部尚书再落入王方两家之手,我日后还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郭怀忽又放缓了语气:“我郭怀别的本事没有,领兵打仗自信不弱于人,楚名棠既然志在一统天下,少不了还要倚仗于我,而方令信对楚名棠戒意虽日以俱增,但亦希望大赵国能统一中原,因此就算当了这司徒一职也不至于有名无实。何况你若能任兵部尚书,你我二人合力,纵然仍比不过三大世家,但亦能有一拼之力。”
“大帅说的有理,末将听您的。”孟德起想了想觉得也是,便不再辩驳。
北疆的严冬悄然而去,不知不觉间原本枯黄无垠的草原已夹杂着稀疏的绿彩。
“启禀大帅,西秦兵马大元帅薛方仲率两千亲兵已到我北疆大营十里之外。”
“知道了,你退下吧!”郭怀点了点头,对身后孟德起等人道:“走!我等一同前去相迎薛方仲。”
北疆大营众将齐声领命。他们都知道这次秦赵两军最高将领会晤的重要性,如果双方谈成,随之而来的将是毕其功于一役的大战。因此,除了副统领曹淳在前线主持军务,樊兆彦王明泰等人都回到了大营。
走了约三四里,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一支两千来人的队伍在大道上奔驰而来,不多时便到近处。见赵军在此等候,对方似有些意外,只听一人高声喝令,这两千余人瞬间停了下来,只是一侧队形有些散乱,不时还传来几声斥喝。
“这就是薛方仲的亲兵?”邱亦生忍不住讥笑道,“什么玩意儿,连我骠骑营都不如,更毋论黑骑军了。”
王明泰看着远处,忽道:“咦,不对。秦军乱就乱在左翼一百余骑,而且所穿服饰也与其余人等大不相同……怎么,怎么是突厥人?”
邱亦生也看出来了:“这怎么回事,真是怪了……”
楚原从王明泰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向秦军看去,只见其中果然夹杂着近百名灰衣人,衣着打扮与旁人大不相同,不由赞道:“舅舅眼力果然了得……”
王明泰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楚将军,此等场合请以军职相称。”
楚原这个马屁拍到了马脚上,讪讪应了声是。王明泰对他私自离京一直耿耿于怀,加上楚名棠也写信请他对楚原严加管束,因此王明泰有事没事便敲打楚原一番。楚原真可谓有苦难言,只好夹起尾巴装成一副乖宝宝的模样,与在南线大营时的飞扬跋扈简直判若两人。
华长风忍住笑:“二位久处阵前有所不知。其实秦军与西突厥之间一直有使节往来,不过薛方仲只是虚与委蛇,并早以书信告大帅知晓。”
王明泰想了想,恍然道:“难怪。西突厥三面临敌却仍一直按兵不动,王某对此百思不解,原来是为此故。想必他们也是与东突厥抱的一般心思,欲与我赵秦联军联手了?”
“正是。”华长风道,“据华某年知,这次薛方仲带西突厥使臣一同前来,就是以与我北疆大营正式结盟为借口。”
王明泰摇了摇头:“这只老狐狸。”
邱亦生仍有些不明白:“不是东突厥那个名叫程浩然的也要来此么,双方一旦相见那该如何?”
“大帅与薛方仲早已达成共识,如若结盟定是与东突厥结盟。至于西突厥么……”华长风向秦军阵中看了眼,道,“二位难道不觉得,这百把人用来祭旗岂不是正好?”
王明泰与邱亦生相互看了眼,不约而同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