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铮怔了下,随即一笑:“多谢傅先生。”
郭怀脸色依旧憔悴,见楚铮来了似毫无惊诧之感,只是淡淡说道:“楚铮,那日原儿来见我还懂得负荆请罪,你就这么轻身而来了?”
楚铮站在原地,笑了笑道:“回大帅,末将背上有伤,难以负荆前来请罪。况且此举三哥已经用过了,再用恐有东施效颦之嫌。”
郭怀目如鹰隼,盯着楚铮:“时至今日,你言语仍带轻佻,难道真没有羞愧之心吗?”
楚铮虽对郭怀心怀歉疚,但今日过来可以说是与他谈判而非请罪,若流露此意只会自陷不利之境,何况楚铮也知无论怎么解释,郭怀也不会原谅自己,这是彼此立场所导致,正如此人与父亲楚名棠之间的矛盾,或许有时会缓和,但决无化解之道。
楚铮沉默半晌,缓缓说道:“末将的确愧对于大帅,但……并无悔意,末将只是采取一错误之法,去做了一正确之事,而且侥幸功成。”
“你……”郭怀气得浑身发抖,大步来到楚铮面前,一把揪住他衣领,“你有胆再说一次!”
楚铮看着郭怀通红的双眼,毫不示弱:“就算再说十次,末将亦是相同之辞。”
傅平没想到二人没说两句就已成剑拔弩张之势,忙上前捺住郭怀已紧握腰刀之手:“大帅息怒!”
楚铮缓缓伸手抓住郭怀手腕,说道:“大帅,论沙场领兵末将自然望尘莫及,但论个人武力……末将自信天下少有敌手。”
郭怀只觉整条手臂酸麻无力,根本无从抗拒,眼睁睁地看着楚铮将其慢慢地从领口移开。
傅平怒喝道:“楚将军,你太过放肆了。”
楚铮松开郭怀之手,身后退了一步,淡淡说道:“末将鲁莽,请大帅恕罪。”
郭怀喘着粗气,咬牙说道:“我真是瞎了眼了,当初居然会信任你这畜生。”
“大帅只是忘了一事罢了,”楚铮仍是语意淡然,“末将终究是楚家子弟。”
听了楚铮此言,郭怀觉得有些耳熟,看着眼前这少年仍微显稚嫩脸庞,竟渐渐似化成了楚名棠那略带嘲弄的面容:
“郭怀,你既非出生于世家,又怎知世家子弟的心思……”
郭怀呆立半晌,喃喃说道:“不错。我真是糊涂了,当年信错了楚名棠,如今又信错了你!”
楚铮皱了皱眉:“大帅未免太过执着于个人喜恶了。末将斗胆问一句,自家父任当朝太尉以来,我大赵国力是增强还是衰落?百姓民生是改善还是愈加贫困?而此次北疆之战,我大赵将西秦精锐尽数歼灭,令东西突厥折捐过半仓惶西走,并且拿下西秦黄河以北三城七镇,而大帅对我大赵历来忠心耿耿,敢问此战对我大赵是利,还是弊?”
郭怀阴沉着脸不作声。
楚铮继续说道:“末将方才便已承认,论私,末将的确愧对大帅,论公,就算此战再度重来,末将还是这般作为。无他,皆因此次机遇实属千载难逢,我大赵与西秦终需一战,西秦这十几万北疆大军可谓百战雄师,我北疆大营若堂堂正正与之交战,多半是两败俱伤。此番我北疆大营折损不足两万便取得如此辉煌战果,至少……末将无愧于大赵。”
郭怀冷冷说道:“那你背信弃义,勾结异族,对得起中原百姓吗?”
“如果大帅所说的中原百姓还包括西秦,恕末将不敢苟同。”楚铮道,“敌国百姓拿起了兵刃,就是我等在沙场上不死不休的敌军,唯有似这三城六镇般成为我大赵领土,其百姓方可受我大赵庇护。”
见郭怀又似开口喝骂,楚铮抢先说道:“大帅若是另有看法,末将不想再争论了,争下去三天三夜也未必会有结果。其实末将此次前来,主要是想请示大帅,在大帅心中北疆之战应如何收场?”
“你们三大世家早已颠倒黑白,并已昭告天下,还来问本帅做什么?”郭怀沉声道,“不过你回去禀告王老侯爷,我郭怀不会承认你等所炮制军功。”
郭怀如此回答原本就在楚铮意料之中,不禁摇了摇头:“大帅所言实为不智。并非我三大世家如何,而是由朝廷昭告天下北疆大捷,大帅拒不受此功勋,让朝廷如何处之,皇上如何处之?”
郭怀默然。
“况且……”楚铮森然道,“大帅可曾想过此举后果么?”
郭怀哼了一声:“你们三大世家有何手段尽管使来,我郭怀断然不惧。”
楚铮缓缓说道:“敢问大帅,依我大赵军律,孟统领与邱亦生将军等人临阵抗命,不知该当何罪?”
“你敢!”郭怀怒目圆睁,喝道。
“大帅理应明白,这决非敢与不敢之事,而是值与不值。”楚铮摇了摇头,“言已至此,末将只想再奉劝一句,如今北疆大势已定,即便有短暂内乱并非不可承受,若是大帅一意孤行,流血之事难以避免。末将虽不愿此事发生,但届时恐怕亦是无力阻止。”
帐内一阵沉寂。一旁沉默许久的傅平忽叹了口气,开口道:“楚将军暂且请回,傅某有事与大帅商议。”
楚铮也不多言,只说了句末将告退便转身出帐。
傅平对郭怀苦笑道:“大帅,三大世家挟此战大胜之余威,王老侯爷又亲至北疆,已不可力敌。楚铮方才所言决非恐吓,三大世家完全有能力做到,这已并非阴谋,而是纯粹一阳谋,即便我等抱有玉石俱焚之心,恐怕也难以伤其根本。”
郭怀道:“既是如此,为何不将我等斩草除根?如此一来,朝中便是他们三大世家的天下了。”
傅平道:“据傅某猜测,三大世家暗中亦有纷争,如若不然,楚太尉也不会始终力保大帅兵部尚书之位了。如今之计,傅某劝大帅还是暂且退让,以保全孟统领和亦生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