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老滑头是真有些火气冲顶。
    他一指火炕,连着跳脚了两下,“那东西就他娘的在这下头!”
    我这会儿也琢磨过味儿来了。
    他要找的那东西,原来就是大白脸子。
    实际上那大白脸子早在两年多前,就已经现身过,还被躲避白毛风的三哥亲眼得见。
    只不过有关闹大白脸子的事,只在四方镇上流传,老滑头身在外地,金坷垃和银坷垃也都是见不得光的。或许他们躲在地窨子里,知道三哥曾在这里发生过点事,可那时三哥是独自一人,就算看到可怕的景象,也不会自言自语述说看到了什么。
    后来镇上的人有说见到大白脸子的,那多半是金坷垃银坷垃装神弄鬼的吓人,因为三哥有言在先说见到了大白脸子,所以其余的人未必就看清草窝子里的是什么‘鬼怪’,就只一味附和说是闹大白脸子!
    到头来,闹大白脸子的事镇上几乎老少皆知,就只有老滑头和他的两个徒弟不知道。
    至于为什么师徒三人非要三年后才再次有所行动,那多半就和憋宝行当中所流传的,开山显宝的年限时辰一说有关了。
    我见狗叔脸色惨白,脑门子上却尽是豆大的冷汗,我心说那大白脸子是没伤他性命,可经这一吓,他多半是要惊出病来,在炕上养一阵子了。
    我正想劝他和三哥先回去,两人却先一步异口同声的说:“俺不要宝贝了!”
    汤易叹了口气:“我本来也不信这里能有什么宝贝,就算有,为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搭上性命,那能划得来吗?走吧,赶紧回镇上去。”
    三哥背着狗叔踉跄离开后,老滑头立马就上了炕,掀开之前金坷垃爬出来的暗门翻板,急不可耐的钻了下去。
    我和汤易对了个眼色,汤易低声说:
    “我和季雅云在上头照应,有需要,喊我。”
    我点点头,跳上炕,掀开翻板,却见下方的深度仅仅只有炕本身的高度。
    “下来,往右,下头有亮子!”老滑头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我当即下到里头,才发现一侧另有一道比炕洞大点有限,被铁板所隔的暗门。
    推开虚掩的暗门,听到金属摩擦的声音,这才恍然大悟,这地窨子不光挖在火炕底下,还和炕洞炉膛是连着的。这一来不光解决了通气问题,而且等同是有两个进出的门户。
    三哥来那回,生了炕火,见到从炕洞里爬出来的,那是真的大白脸子。后来镇上的人也有说见到炕洞里钻出怪物的,多半就是金坷垃银坷垃唬人的伎俩了。
    暗门后另有一条向下的通道,估摸着金坷垃出去头里下面就点着灯,所以照明不是问题。
    我顺着一侧卯在墙上的铁锔子简易阶梯,下到底,细看之下,这不到十平米的地窨子里头,倒真是床铺被褥应有尽有,空气虽不短缺,却弥漫着一股子淫`糜的气息。
    想来金坷垃和银坷垃在这地窨子里一藏就是三年,旁的也没什么事干,就只师兄妹俩人光着腚在底下‘撂跤’了。
    看到角落里的一个马桶,和旁边钉在墙上的两根木桩与一道铁链,我心里跟明镜似的。
    可怜老蔡这三年来,就一直被囚禁在马桶边上,苟延残喘闻屎闻尿不说,贪色惹祸,到头来每每受尽折磨,还要看那对男女当面颠`鸾倒`凤,当真是生不如死。
    紧挨着床铺边上,是一个土台,上面都是些罐头之类的速食品,和一些零碎的日常用品。
    见老滑头站在土台前发愣,我走到跟前,本来是想催他赶紧动手,不料却无意间发现一个细节。
    老滑头忽然转过脸问我:“照你看,这里是什么人造的?是用来派什么用场的?”
    “那你只能是问这里的主人了。”
    老滑头摆摆手,“你以为我没问过?那个老色`鬼自己都不知道炕底下有这么个地窨子。”
    说着他转向一旁,蹲下身从床板底下拖出一个大口袋。
    借着这个机会,我快速的将土台上的一样东西藏进了兜里。
    再仔细上下打量面前的土台,也觉得有些怪异。
    地窨子在北方比较常见,河北华北一带,都会在地下挖深坑,冬天用来储存土豆白菜之类。东北早先地窨子最多,但那多数是穷困人家为了躲避严寒,用来居住的。
    因为条件限制,地窨子一般都不大,居家应用的东西也都摆放的十分紧凑,尽可能的将有限的空间合理化利用。夯土搭台当桌子使最普遍,可眼巴前这土台子,比一般的五斗柜还高。它也不是五斗柜,里头能装东西,修这么个实心的土台子,那不是白占地方吗?
    我心里一动,用扳指在土台面上轻轻叩了叩。
    老滑头走回来,阴着脸将一把折叠镐递给我,“你那不行,得用这个。”
    我手里把划着折叠镐,斜眼看着他问:“那东西就在这土坯里头?”
    老滑头点点头,一股脑的将台面上的东西扒拉到地上,着手拧开了一个大号的保温杯。
    杯盖一拧开,我立刻闻到一股子蹿鼻子的气味儿。
    老滑头一言不发的将保温杯里的液体淋了一些在台面上。
    我没问他那是什么,实际上今天来之前,我最初想让韦大拿帮我准备的,就是这东西。
    这也不是什么难求的玩意,就是生姜水。
    这里天寒地冻,地面都冻得比石头还硬,用电镐风钻也得费很大力气才能将冻土之类挖开。但是天生万物,一物克一物,就只用生姜榨汁一淋,冻土就变得相对松软,能够轻易开挖了。
    我最终没向韦大拿提出这个要求,一来是觉得他不像是一般的客栈掌柜,貌似他一直都在怀疑我们这些人来四方镇的意图。要是他碰巧知道生姜汁的这个用途,保不齐就会更往歪了想。再就是我和静海合计之下,也想到了三年前那对‘画家’夫妻的真实来历,这两人说是采风,其实就是憋宝的羊倌。要是冰天雪地中取宝,那就少不了生姜汁,我们也就不必费劲,只管捡现成的就是。
    果不其然,生姜汁淋上去没多久,土台表面就明显起了变化。
    看样子老滑头这几个人准备的姜汁里,应该还掺了别的料,竟把个土台表面蚀出一些阵眼大小的孔洞。
    老滑头是真窝了一肚子火,见姜汁奏效,当即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抄起另一把镐头就要往土台上敲。
    就在他镐头即将落下的前一刻,猛然间,我脑子里蹿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念头。
    这么高的土台子,怎么都不像是寻常住地窨子的人家拿来摆放日用品的。
    我怎么就越看越觉得,这土台像是我家里一楼供奉泥娃娃的龛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