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桑罗送进来贺楼旻的吃食的时候,瞧着那干干净净的案桌面,愣了一会。
往日里时南絮虽然很努力地吃,但桑罗送来的饭食量极大,所以即便她吃了许多,还是会剩下些许,怎么可能会像今夜一般吃得这么干净。
结果桑罗就抬首,就看到自家王主,正牵了公主的手,在羊油灯影下,那凌厉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几分。
于是她忙收回目光,拾掇了桌上的碗碟,放下手里的饭食就往外走。
走出帐子的时候,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得知今夜首领就会回来后,桑罗就不知从何处寻来了几张羊皮卷画,细细教导时南絮。
这是草原胡人的传统。
虽然公主面皮薄,学的时候雪白的面皮和耳尖都红了个透彻,但是学得可是相当认真投入,今夜首领肯定得喜欢公主喜欢的不得了。
桑罗深感欣慰,还是她比那中原来的侍女靠谱多了!
想到这,桑罗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时南絮就在贺楼旻的目光中,如坐针毡地用着桌上的吃食。
贺楼旻摩挲过腰际的刀柄,不由得回想起方才触及她脸侧时软如玉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指尖。
她吃东西时的模样极其秀气,惹得贺楼旻不由得有些担忧,瞥见那自己一手便盈盈可握的腰肢时,愈发担忧了。
倒没想到这中原皇室这般小气,连个公主都喂不饱。
时南絮就这么在他的监督之下,第一回喝完了整碗羊奶,撑得她有些难受。
等到营帐中收拾好,贺楼旻也洗去了通身血气和杀气,只着了件玄色的衣袍就掀起帘子,进了帐中。
这是他的营帐,但因着时南絮的到来,已是变了许多。
原本狭小的床都变成了雕栏红木的床榻,上面披着中原绣了龙凤的罗帐,隐隐绰绰的光影中可以瞧见帐后窈窕的身影。
贺楼旻面上没什么波动地移开了目光,吹灭羊油灯,褪去了长靴。
时南絮能够透过幔帐看到那高大的身影,虽然帐中灯火熹微,但仍能看出是贺楼旻。
倏地一下,帐中陷入了漆黑一片中。
榻上的时南絮瞬间攥紧了手中的锦被,身子都有些绷紧了。
扑面而来的是属于贺楼旻身上的皂角清气,顿时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于其中,时南絮察觉到右手边的床褥塌下了些许。
大概是他上榻了。
“你似乎很怕我。”耳畔传来了他低沉的嗓音,“放心,我不是嗜杀之人。”
黑暗中,时南絮能够感觉到他正在安抚自己的情绪。
贺楼旻的中原话不知是哪里学的,说得很好,有时候时南絮都差点忘记他是个胡人了。
“安心睡罢。”
常年征战的贺楼旻并不是个重欲之人,相反他拒绝了不少旁的部落献来的美人,只专注于战场军务。
而且甚至不用将身侧的时南絮揽入怀中,贺楼旻都能够知晓她身形纤弱,必然是受不住的。
时南絮微微起身,能够借着帘帐外昏暗的月辉,隐约窥见他英挺的眉眼,他已经阖上了眼,羽睫纤长浓密。
想起白日里桑罗那期待认真的神情,还有侍女的叮嘱。
而且在这异域胡人之地,若是他日这贺楼旻有了旁的女子,这偌大的草原怎么可能会容得下她一个中原来的公主。
时南絮一咬牙,闭着眼翻身直接坐了上去。
这是白日里桑罗拿来的画卷上的图样。
黑暗中,常年作战极为警惕的贺楼旻瞬间睁开了双眼。
他着实是没想到这不经意间碰一下,白甜如瓷釉的脸就会被自己粗糙指腹擦红的公主,能够这般大胆。
“你不喜我吗?”
耳畔传来少女颤颤巍巍的嗓音,轻而软的如同濡湿了羽毛滑过掌心,撩人的厉害。
见贺楼旻还是不为所动,甚至可能是佯装没听到她的话和动静,时南絮眉眼低垂,动作慢吞吞地准备下了榻却桑罗帐子里,不再打扰他休息。
然而就在时南絮的足尖即将碰到鞋履时,一只宽厚的大掌反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抓了回去,覆于他身影之下。
深夜里,起夜的桑罗听到了主营帐中猫儿哭般的泣音,这才迈开欢快的步子跑开了。
贺楼旻视线极好,一垂眸就能瞧见时南絮湿红一片的泪眼,好不可怜。
他抬手将指节抵在时南絮唇边,淡淡地低声道:“若是疼了便咬我的手。”
气得时南絮一口直接咬了上去,却只觉得他指尖坚硬得如铁一般,反倒惹得自己齿间发酸。
贺楼旻顾及时南絮身子骨弱,还余了小部分未曾喂,可她依旧杏眼湿润哭着要躲开。
承不住的时南絮在哭着时,忍不住骂了贺楼旻一句,道他无赖混账东西。
细若蚊鸣的一声骂,但贺楼旻听觉敏锐,听得是一清二楚,挽起手中滑落的素腰低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略带了点沙哑,让人无端端感到危险。
时南絮一瞬间就认了怂,细声细气地唤了声夫君。
夫君两个字贺楼旻是知晓的,是中原里女子对夫婿的称呼,在她口中念出来,分外动听。
于是就因这一声夫君,一直到黎明时分,贺楼旻才放缓自己征战挞伐的节奏,弄得是泣不成声。
时南絮羞恼地蜷缩在角落不愿意理会贺楼旻,他转身去了妆台前翻找什么,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
让时南絮不由得微微侧身,想要看他在干什么。
贺楼旻是胡人,而且常年在征战沙场,如何知晓女儿家的香粉脂膏,只是翻出了一只和晚间闻到的香味差不多的香脂膏,“你睡前都是需得抹这些罢?”
时南絮佯装没听见,不肯理他。
贺楼旻倒也不介意她闹脾气,指尖剜了一小块润开,从锦被床褥中掏出了缩起来背对着自己的少女,只是在看到她那叫剥了壳子的鸡蛋还要柔嫩的脸蛋时,手上的动作却犹豫了。
他指腹常年握刀剑弓戟,略有厚茧,怕随意碰一碰就能伤了她的脸。
于是只好细细擦试过她消了泪痕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抹开。
这么一比,贺楼旻才发觉时南絮的脸不过他巴掌大,而她正长睫微颤地望着自己,水润的眼眸让人心不由得一软。
时南絮瞧着他比行军打仗还要小心的动作,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眼前的贺楼旻,哪还有分毫平时在沙场浴血厮杀的肃杀模样。
不过数月,草原上的部族们都听闻了。
说是自己的首领贺楼旻得了位明珠般的中原美人作妻,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整日看管着。
夜半时分,见证了梦中一切的萧北尘惊醒,在看到少女仍安然睡在自己枕边,不由得松了口气。
所幸,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她还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