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朝廷武侠(夺玉)29(2 / 2)

要换做旁人,哪里敢来惹江慕寒这樽东厂里头的玉面阎罗,便是几个脑袋都不够他砍的。

也就不知江慕寒身份的时南絮敢这般肆意妄为骑着他。

倒是愈发期待她知晓自己真身后的反应了,江慕寒抬起凌厉的凤眸,看着贪杯饮着果酒的时南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盘玩着手中的菩提珠串。

他这串菩提珠,可是候了许久了。

这顿除夕晚膳热闹后,牵着江慕寒去院外听鞭炮声的时南絮忽然抬手招了招,示意他低下头来听她说话。

江慕寒沉静地凝视了她一会,终究是低下了头,犹如被驯服了的朝廷鹰犬。

一枚由红绳串着的圆润羊脂玉挂在了他脖子上,玉石还残留着时南絮掌心的温热温度。

江慕寒抬手攥着这枚玉,愣住了。

“给长乐的压岁钱。”眼前的少女眉目如画,乌黑湿润的眼眸映着自己的身影。

这一句话让本来心生欢喜的江慕寒如坠冰窟。

江慕寒听见她说:“这还是我特地从念慈寺求来的,往后希望长乐岁岁平安。”

可江慕寒听着时南絮温柔的祝福语,却不知道为何,心头突然弥漫开伤心到近乎窒息的情绪来。

为何如此心伤呢?

江慕寒垂眸看着时南絮,心底想着,因为他不是长乐,不是兄长啊。

这岁岁平安,这平安扣玉都是因他占了兄长的位置,如贼一般窃来的。

可在鞭炮声倏地噼啪响起的时候,江慕寒却抬手捂住了时南絮的双耳,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地柔声说道:“我很喜欢。”

如墨的夜色中,隐约可见他眸中若隐若现的水色,江慕寒笑容妖冶秾艳,眼尾的胭脂记似悲似喜。

影子又如何,再等上几日,影子就能从阴暗的地底下爬出来。

不知为何,在大婚前夜,时南絮辗转反侧地难以入睡。

以往都是长乐将她揽在怀中入睡,可按照习俗大婚前夜两人是不能相见的。

看来是认床了。

时南絮坐起身叹了口气,索性下了榻,坐到了梳妆台前摸了摸台面盖着红绸的凤冠。

长乐为了这新婚,竟然还特地赁了一间宅院做婚房。

开窗吹了好一会晚风后,睡意终究还是回来了,时南絮扯着那红绸盖头沉沉地睡去了。

正月十五,京城上下都听闻了,玉面阎罗的东厂督主要迎娶新娘子了。

百姓中唏嘘声一片,也不知是哪家姑娘这般胆大,但他们更觉得许是这东厂使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台面,逼得人家姑娘嫁了他。

毕竟谁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会乐意嫁给一个阉人。

前来迎接新娘的队伍人数众多,负责护卫接亲队伍的正是锦衣卫队,身穿金绣飞鱼服,腰佩绣春刀。

坐于玄色骏马之上的江慕寒身穿大红色的婚服,衬得那素来凌厉肃杀的脸都和气了几分。

百姓们还从未见过那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督主真模样,因为以往办案的时候他大多数都会佩戴着面具,不以真容示人。

如今看来,倒真是俊俏玉面,眉目昳丽。

许是有喜事,众人看着江慕寒脸上的杀气都淡了不少,还有孩童们嬉笑着要讨糖吃,锦衣卫们也一改以往肃杀的模样,脸色温和着抛了糖和喜钱。

好不容易才穿戴好凤冠霞帔的时南絮感觉浑身都沉得厉害,尤其是这顶凤冠,险些要把她压得喘不过气了,手中还执着一柄团扇,绢面上用金线仔细地绣了双喜字。

她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耳畔热烈的喧闹声,还有礼官的祝词声。

被四喜搀扶着进了轿子,时南絮安静地坐在轿子里,座上软垫缓解了久坐的不适。

喜轿被轿夫们稳稳地抬起,晃得时南絮都有些困倦了。

按照礼数拜过天地之后,被搀扶着到了婚房坐在床沿上的时南絮才能够长舒一口气。

总算是结束了,这新婚礼数可真够繁琐累人的。

坐下的褥子有些硌人,时南絮不由得伸手摸索了两下,摸出了一堆的红枣花生桂圆。

难怪坐着如此难受。

婚房里空无一人,侍女和四喜都不见了。

困倦的时南絮这才清醒些,吃着甜口的枣子慢慢地思索着,婚房里头为何会什么人都没有?

沉寂一片中,时南絮只能听到自己凤冠珍珠流苏轻晃的撞击声,还有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眼前照旧还系了条绸带,不过时南絮估计应当不是平日里用的白色,而是大婚用的正红色了。

方才困得混沌间,她还记得有位侍女柔声唤了句,“夫人,饮些水润润嗓子吧。”

时南絮也未曾多想,接过了侍女手中的玉杯一饮而尽。

但这水入喉清润,还带了点轻盈的花香,却不腻人。

时南絮抿唇回味了半晌,倒还想再喝些,侍女却说新婚夜不可喝太多。

可现在渐渐清醒过来的时南絮感觉方才喝的东西似乎有些不对。

因为没人能够比她更清楚看不见的感受了,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托以前村子里那位赤脚大夫的药,才能勉强分辨出点朦胧的光影变化。

然而现在的她,却能够清晰感受到眼前是朦胧的红。

自己方才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时南絮咽下了口中发甜的枣肉,正想要启唇唤人进来。

门扉被推开,一双冷白修长的手执起金杆挑开了时南絮凤冠之上的红绸盖头。

轻盈的红绸飘落下,如一片血色被捏在江慕寒指间。

温热的指尖卸下时南絮发上的凤冠,穿过青丝绕到她脑后,轻巧随意地扯落她眼前的红绸带。

婚房里四处皆是正红色,烛火盈盈朦胧却足够明亮。

眼前陡然亮了起来,刺得时南絮长久未曾见光的眼眸沁出了泪,滑落眼尾,衬得上了点脂粉的面容如画。

如此近的距离,即使隔着朦胧的泪光,时南絮也能够清晰看清眼前的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可却与时南絮记忆中的长乐截然不同,眉眼是一样的,可却透出一股子颓败的靡艳之色。

此人长身鹤立,身穿华美的大红婚服,腰系玉带。

他修长的手微松,红绸盖头飘落地面,秀致的眉眼都染上了柔情的笑,垂首打量着时南絮的妆容,也看到了她眼尾晶莹剔透的泪珠。

冷了的指尖按上了时南絮涂了口脂殷红饱满的唇,将红而艳丽的口脂细细抹到了她的唇角。

泪珠沁出眼眶,时南絮终于看清了星点不同。

看到了他眼角那一点朱红之色,如一滴血般殷红刺目。

而当江慕寒笑着用指尖揩去时南絮眼角的泪,温柔地说道:“嫂嫂,总归是将你等到了。”

这点胭脂记,加上他的称呼。

所有的答案撕去伪装血淋淋地展现在了时南絮面前。

时南絮脸上的血色寸寸褪去,苍白到近乎透明,如一樽将要摔碎的白瓷玉瓶,她轻声喃喃道。

“江慕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