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零零的一个土包立于山林间,却被打扫得极其干净,可见是常有人前来清扫杂草的。
这一夜,手中拿着糖葫芦和面人的酥云坐在坟前许久。
他换上了那身干净的玄色衣裙,远远看去,如同在替人守丧一般。
一直待到月亮西沉之际,酥云起身,褪下了身上的墨色衣裙,显露出了底下正红色与民间新郎官无二的装束。
他俯身,细细拂过石碑上的名讳。
说话时的嗓音极其轻柔,柔到似要被风吹散。
“小姐,酥云看来你了。”
“这还是小姐第一回瞧见酥云男子打扮罢,既然小姐不能嫁与酥云,那酥云便擅自主张嫁给小姐了。”
晶莹剔透的泪顺着泛红的桃花眼尾滚落而下,打湿了正红的衣裳,晕染开星点深色的痕迹。
孤山鸟鸣凄厉,林中树叶被风吹过发出阵阵簌簌的声响。
无人知晓,昔日红尘楼里总是笑得艳若桃李的酥云姑娘陪在自己小姐的坟前,哭得好不伤心。
泪落将尽时,酥云竟又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一如当年在孤剑山庄初次见到时南絮时的样子。
是他优柔寡断,顾忌着魔教中那般多的事务,然而这些东西相较于自己的小姐而言,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浮云,片刻尽消罢了。
四岁时,他在破庙里与一众乞丐们扭打作一团。
只为了一块沾满了灰尘的馒头。
流浪饿惯了的乞儿,为了这点能留下自己命的粮食,狠戾的劲头似是要杀人一般。
魔教的鄢长老恰巧路过破庙,帷幕下平静的脸在看到满脸是血却死死攥着自己手心的孩童时,露出了点惊诧之色。
破庙外的鄢长老轻轻地咦了一声。
不过须臾之间,就放倒了方才还在同他争食的乞丐们。
于是他就这么被带回了魔教,鄢长老将他脸上的淤泥洗净后,打量着他的脸打量了许久。
生得好看的孩童与一群乞丐争食,若是不加以掩饰,其下场不言而喻。
鄢长老笑着说,他倒是有个合适的去处。
为她这救命之恩,酥云应下了,喝下药扮作女子入了红尘楼,做了魔教的右护法。
看惯了红尘凉薄的酥云,却在对上时南絮清澈见底的眸子时,那颗沉寂许久的心,漏了一点动静。
他总想着,待到万事安定,魔教不再需要他,自己报了鄢长老的恩情,便待小姐走。
自己在红尘楼时,攒下了许多钱财,便是孤剑山庄没了,也能让她过得安心。
可是,他的小姐死了。
酥云倏地起身,拂去了眼尾的泪,伸手在坟前带走了一捧黄土,寻回孤剑山庄立了座孤坟。
此后已经没了孤剑山庄的孤剑山,多了位独居的姑娘。
酥云带回了自己的小姐,只属于孤剑山庄的小姐。
鄢长老-再续
她想着自己这辈子,想来都是与孩童这种东西无缘的。
鄢长老看着小教主诞下,由自己的生母亲手喂了蛊虫,淡淡地想着,这孩子着实是可惜了。
确实如她所想,墨瑾生下来便不似常人。
旁的孩童见了死去的兔子哭得厉害,唯独他只是冷眼看着,甚至眸子里生出了几分兴趣。
在遇上自己死去的那个孩子前,鄢长老想着,孩童这种生物当真是麻烦的很,聒噪极了。
后来想想,许是她没缘分遇上如寻常人一般的孩童。
自己捡来的那个孩子,自然是心善的,还会笨拙地为她找石头,可却因为生在了魔教,死于旁人手中。
再后来,鄢长老遇到了时南絮。
温柔的姑娘就那般静坐在轩窗旁,即使眼眸看不见了,却总给人她只能望见你一人的错觉。
这家伙怕疼的厉害,便是拿书卷敲一下,都能娇气地哭出泪来。
不过鄢长老算是看透了,她是察觉出自己会心软,于是一分的疼痛就能表现出十分来,惹得人不敢再教训她。
有时倒是与那个聒噪的孩子有些像,几乎让鄢长老生出一种错觉。
时南絮是那个孩子转世,与她再续母女情分来了。
可就是这般怕疼的孩子死在了自己看着长大的墨瑾手中。
她本以为的再续,就像是镜花水月般,经受不得半点风波。
月夜下,鄢长老静静地望着那处空了的院子,她看了许久,最终仰首饮下了浮尘引。
饮下时,她心中想着,既无缘,往后便不要再碰上孩子了,当真是惹人心伤的厉害。
再续情分,不过是一场笑话。
四喜-本分
四喜自入宫后,最常听闻的一句话,就是叫他要本分。
四喜知道自己并不如旁人聪明会来事,因此每每都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地在这深宫中活着。
生怕哪一日遭了贵人发难,丢了这条性命。
后来,四喜莫名其妙地就陪在了督主身边。
他向来是看不透督主的,也看不透时姑娘。
他总觉得时姑娘是个温柔纯善的性子,常常只想着旁人如何,鲜少记得自己,督主定然是喜欢极了姑娘。
然而自津州城归来后,四喜就再也没见过时姑娘了。
四喜不敢问,因为督主就像是丢了魂一般,虽然仍旧是那副阴鸷孤冷的模样,却较以往少了许多生气,但总归是好好记着自己的身子,太医来为他诊脉开药,也是安静地听着。
督主还会记得自己喝药的时辰,看得四喜欣慰极了。
可是督主就这般辞官归隐了,走之前轻轻地用绣春刀的刀背拍了跪在地上求着要伴于督主左右的自己一下。
四喜记得督主说,东城的那位姑娘还未婚配,本督替你备好了礼,往后记得待她好。
一个春风和煦的日子里,满头华发的四喜坐在院子里,膝下儿孙嬉笑打闹着,虽不是亲自生养的,却也是热闹的很。
四喜看了眼池塘边的杨柳,笑着想道。
时姑娘定然是与督主好好地在一起的。
督主果然是个如姑娘一般和善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