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里还是点起了暗淡的烛灯。
昏耀把兰缪尔放在自己怀里,用沾了药草的帕子轻轻按揉着刚才撞到的地方。额角一处,臂肘一处。
兰缪尔困倦,把脸朝向背光的一侧,安然自若地继续睡了。徒留尊贵的魔王在灯下愣愣出神。
……但如果是明年的话。
昏耀怔神地想着:明年啊,那还来得及给兰缪尔封后。魔王的王后,魔王和王后……
他突然脸色铁青。
不不不不不,昏耀,你真的完蛋了!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想让兰缪尔在大典礼上宰了你?
为了区区一个人类,怎会堕落到这个地步!想想你深渊之王的一世英名,被奴隶宰了这种结局真的可以吗?再想想你的王庭,你的族人!如果你的族人落入兰缪尔手里——
……哦,好像也不会过得很差的样子。
昏耀绝望地呻吟一声,捂住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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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耀无法理解,自己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他更无法理解,都到了这个地步,兰缪尔为何还不动手做点什么。
第二天早晨,他睁眼时发现奴隶更早便醒了。兰缪尔垂着眼睛,将昨夜取下的银色禁锁往脖颈上戴。
他一贯是做什么都认真,戴禁锁的姿态郑重得活像是在给自己加冕。
昏耀就躺着,从后面静静看着他。
这枚禁锁已经换了好几次。
最开始,它连着镣铐和锁链,沉重的寒铁附加了电击的符文与精神诅咒,那本是对付魔族俘虏用的,只要轻轻一扯,就能让绝大多数的家伙痛得惨叫。
兰缪尔不知道被这东西折磨了多少次。直到有一次差点丢了命,魔王便再没敢让他戴过镣铐和铁链。
再后来,那些附魔的咒文开始隐隐地体现魔王的占有欲——它被改成除了昏耀自己,其他魔族都不能触碰的样子。
再再后来……
也忘了每次都是因为什么,总之这七年,禁锁上的符咒一层层变少,最后居然变成了一条普通的颈饰。
去年年初,他瞒着兰缪尔,悄悄把锁的材质换成了可以抵御瘴气的精银。
深渊不产这东西,它是此前魔王征伐人类王国时得到的战利品。
昏耀将其中多数赏给了他的战将,少数赐给几位部落首领,自己只留了一小块,现在变成了兰缪尔的禁锁。
但才过了小半年,他又不满意了。
兰缪尔意识到了背后的视线,就知道昏耀起了。他侧过脸冲魔王笑笑,手指还落在刚刚戴好的银锁上。
“脱了它。”昏耀忽然说。
“嗯?”兰缪尔一愣,然后惊恐地攥着衣领看着他,“不行,我真的吃不消了,王……”
昏耀:“我说的是禁锁。”
兰缪尔:“?”
“你掌管瓦铁的部落,不能戴着象征奴隶的东西。”
昏耀若无其事地坐起来,“没有好处。以后允许你不戴它。”
“这……并不必要吧。”兰缪尔犹豫道,“我如今戴着锁,也不妨碍您的族人到处叫我大人。何况,奴隶为吾王训教俘虏,十天半月就毕,又不是真的去做首领,谈何掌管部落呢?”
惺惺作态,魔王暗想。
他加重语气:“服从你的主人。”
兰缪尔笑了:“好,那便如吾王所愿。”
昏耀于是坐过去,亲手为兰缪尔拆下那条精银禁锁。
这人发现禁锁的材质换过吗?魔王悄悄揣测,过了会儿又想,回去之后重铸成一对手镯和脚环吧。
把锁取下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样子实在不行。
“你不好奇自己在梦里的结局?”
昏耀低沉开口,“我把你绑在王庭的木架上,点起火。十三个巫医为你施咒,所以直到变成焦黑的骨骸,你还活着。”
兰缪尔:“唔。”
“如果你敢背叛我……兰缪尔,我会让你后悔来到深渊。”
但兰缪尔只是温和地弯起眉眼,静静注视着这位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异族。
他的眼神有种奇妙的平和与柔情,不像是奴隶仰望主人,也不像是恋人之间的对视,跟看仇敌的憎恶更不沾边。
非要说的话,可能更像是一个爱花的人,在等候一朵花苞的盛开。
“那真是太可怕了。”他笑吟吟地说,“所以,听了这么可怕的噩梦,奴隶怎么还敢背叛王呢?”
说着,兰缪尔披好自己的白袍,悠然站起身来。
他四肢修长,比例匀称,在人类中应该算是高挑的身材,可惜放在魔族面前,还是显得过分纤小。
“对了,难得到了这里,”走出主帐前,兰缪尔回头说,“回王庭之前,我想去结界崖上看看,吾王可以陪我一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