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律感觉到对方的轻蔑，觉得有些好笑。</p>
心说我如此牛逼之人，难不成没个证就寸步难行了？</p>
欺负我没看过港片是吧？</p>
找个地头蛇帮派大佬装个逼，拜拜码头，还不是手到擒来？</p>
于是他也是升起了一股逆反心理，故意问道：“怎么个寸步难行法？细说。”</p>
可没想到，章鱼哥越说，他的脸色就变得越难看起来。</p>
“首先就是你的安全问题，没有身份证的人是不受到任何保护的。”</p>
章鱼哥骄傲地拍拍胸脯：</p>
“你别看这里看起来非常有秩序，但其实也不乏有很多盗贼暴徒，他们不想进工厂，又没有赚钱的路子，就动起了歪心思，专门从别人身上捞油水。</p>
不过我说的别人，其实基本上都是偷渡者，像我们这种合法公民，是不用怕他们的，只要他们敢动我们，马上就会被标记，然后通缉。</p>
只要被标记上，他们就是想跑都跑不了，除非他们也去偷渡，然后一辈子不回来。”</p>
顿了顿，他一边观察姜律的反应，一边继续道：</p>
“再就是生存，说白了就是赚钱的路子。</p>
你没有身份证，正常合法的事肯定是做不了的，要么你就去干一些狗都能干的，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活，运气好说不定能遇到包吃不包住的，但是一年下来赚不到钱不说，搞不好还会欠一屁股债。</p>
要么你也去抢劫，被抓到直接就地正法。</p>
然后就是住房了，没有身份证的人，就别想着能分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了，就算是想花钱买也是没路子的。</p>
到时候就只能住在街头桥洞。</p>
但你可别以为只是住得差，你还得时刻躲避巡查者，因为这种太明显了嘛，基本一看就知道是偷渡来的，所以想要假装普通人几乎是不可能的。</p>
从这里往前面一直走，大概走个两三天吧，你能看到一个被铁栅栏封锁起来的区域，那里就是偷渡者的收容所。</p>
只要被确认身份，偷渡者就会被送到收容所里强制劳动，这可就惨咯，干的活是我们的好几倍，还没有报酬，吃的也是清汤寡水的。</p>
一般来说干不了多久就得废。</p>
假如，我是说假如，上面这些你都侥幸没有碰上，那你总得生病吧？</p>
小打小闹的还好，要是真得个什么没办法自愈的大病，你肯定得去医院吧？</p>
没有身份证的人，正规的医院你就别想了，你只能去那些同样没有执照的黑医院就诊。</p>
毕竟偷渡者也不算很多，这种黑医院就指着你们赚钱，所以你去他们那儿治病，就相当于是饮鸩止渴。</p>
因为他们为了让人反复去治病，可能今天把你生病的部份治好了，但是又悄悄下两个零件，或是给你开点什么会引起其他疾病的药，然后等一段时间，你又不行了，又得去。</p>
反正基本上来说，不管你怎么身强力壮，但是只要从你第一次开始去黑医院开始，你这辈子就跟它绑定了，你很快就会变成那里的常客，最后死在里面，身上有用的东西也会被全部拆下来卖掉。</p>
听上去很恐怖是吧？但是你要知道，你没有身份证，那么在社会层面上来说，你就不是个人，跟路边的流浪小动物没有任何区别，弄死你都是活该，你懂吧？”</p>
听到最后，姜律的脸色已经很凝重了。</p>
至少全部听下来，他确实是没有找到一点空子可以钻的，而且眼下的偷渡还跟港片里的偷渡不一样，不是被抓到了交罚款或者遣返就能了事的，不管是被巡查者逮到，还是被阴影中那些人盯上，似乎都落不着好。</p>
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在完成任务之前，肯定是要在心脏逗留一段时间的，在此期间，要是遇到什么不了解潜规则，说不定真会栽跟头，而且会栽得很疼。</p>
这让姜律有种感觉。</p>
这整个城市，好像不知为何都对偷渡者有着极大的恶意。</p>
虽然不知道巡查者和帮派之间是个什么形势，但是他们对偷渡者的态度都是出奇的一致，反正就是往死里弄，往死里压榨。</p>
这样一来，拜码头就行不通了，那就成了鸡给黄竖狼拜年——福利鸡上门了。</p>
那还能有好？</p>
“那么。”姜律看着章鱼哥问道：“该怎么拥有一个身份证呢？”</p>
“这你可就算问到点子上了。”</p>
章鱼哥笑了两声：</p>
“正如我所说，没有身份证是寸步难行的，但是只要有身份证，那一切困难就都迎刃而解了，上述那些事情也根本不会发生，不止如此，就算只是我们这里的普通人，福利也很多，绝对不是你们那些小地方能比的。”</p>
“别扯这些，你就说怎么搞一个身份证就好了。”姜律深吸一口气：“只要你给我办妥，条件你随便开。”</p>
但是给不给你兑现就不一定了。</p>
不过章鱼哥显然没有将姜律的承诺放在心上。</p>
在他看来，一个偷渡进城，什么也没有的打工仔，承诺能值几个钱？</p>
显然，他是有自己打算的。</p>
“别急嘛。”章鱼哥安抚着道：“你先听我跟你说说流程。</p>
对于我们土生土长的人来说，拿到身份证是不难的，出生就有。</p>
但是对偷渡者来说就很麻烦了，尽管拿到能受到认可的身份证必须要走流程，但是走常规的流程肯定是不行的。</p>
不过我有办法。</p>
身份证是有时效性的，十年一换。</p>
我们出生拿到的，不需要任何门槛，但是从第一个十年开始，就需要一些条件了。</p>
如果没有做出贡献，比如在工厂做工之类的经历，是没法更新身份证的。</p>
所以更新的时候，还需要有工厂提供的证明。</p>
那只要有交接的过程，就有可操作的余地，只要你能先在工厂上一段时间的班，然后带着工厂提供的证明去更新身份证，然后说你以前的身份证丢了，他们就会给你发一个新的身份证。”</p>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没有身份证工厂不要吗？”</p>
“是的。”章鱼哥歪嘴一笑：“除非我是厂长！”</p>
“？”</p>
姜律觉得对方多少有点大病：“那你一开始就说你是厂长不就行了？说这么多干什么？”</p>
“你错了，说这么多才能体现我对你的帮助有多值钱。”</p>
章鱼哥摇摇头：</p>
“你不要误会了，换做任何一个人，别说摆平这件事，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些内幕他们都不可能知道。</p>
我要不说这么多，那不就显得我的雪中送炭很廉价了么？说不定你还会以为随便一个人就能解决身份证的问题，这种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p>
姜律沉默不语，这个道理他也明白。</p>
帮助他人的时候，事儿越是难办，才越容易让人记在心里，哪怕就是举手之劳，也得表现出付出很大代价的样子，否则对方不当回事儿不说，搞不还还会觉得帮他是理所应当。</p>
更何况这还并不是什么举手之劳的事情，章鱼哥也没说错，除了他，换了任何一个人都帮不上忙。</p>
不过这下姜律就有些不明白了。</p>
他是不相信天下有白吃的午餐的，并且从对方的神态和语气来看，也不像是什么热心肠的活菩萨，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有自己的打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