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分开后，张副总工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p>
张副总工精通俄语，身为助理和翻译的谢克夫派不上用场了，却依然站在契科夫教授的身后。</p>
“张，你这次来，肯定会告诉一个好消息对吗？我们的专家组什么时间能够进入大同机车厂？”契科夫教授迫不及待的问道。</p>
张副总工坦然笑笑：“契科夫教授，这次前进火车头的改进工作主要是本土化改进，不涉及大规模的修改。</p>
你们的专家组应该用在更重要的地方。”</p>
说完，张副总工身体后仰斜靠在椅子把上。</p>
他虽然语气热情，却摆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p>
屋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悠扬的音乐声显得有点刺耳。</p>
契科夫教授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给谢克夫使个眼色：“关掉！”</p>
手轻轻抬起唱针，那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噶然而至，拉长的尾音回荡在屋内，</p>
契科夫教授整了整衣领，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仰起头问道：“张，这是你们大同厂刘总工的决定？”</p>
“是我们筹备处全体技术人员的决定。”</p>
张副总工接触到契科夫冰冷的眼神，目光并没有回避，而是坦然的看着对方。</p>
这让契科夫教授实在是拿捏不准对方的心思。</p>
谢克夫此时心脏提到了喉咙眼。</p>
他很清楚这次参与前进机车改进工作是厂里面的决定，就算是契科夫教授身为专家，如果没办法完成任务，也会受到诘责。</p>
而据他观察，契科夫教授的脾气并不太好。</p>
滴答滴答</p>
墙边的大座钟发出的声响本来清脆无比，此时显得格外沉闷，就像是一记一记重锤敲在心脏上。</p>
契科夫教授凝视张副总工，屋内紧张的气氛让人感到窒息。</p>
“哈哈哈”就在谢克夫准备出面打圆场的时候。</p>
契科夫教授突然哈哈大笑两声，站起身对着张副总工伸出了手：“张，咱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能够理解你们的顾虑。</p>
我们只是好意，既然你们暂时不需要帮助，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祝愿你们的机车改进工作一切如常。”</p>
张副总工看上去很镇定，此时手心中已经攥出了汗水。</p>
一向有洁癖的他，不着痕迹地在衣角上擦了擦手，伸出手跟契科夫教授握了握。</p>
“契科夫教授，感谢你的理解。</p>
我们大同机车厂最近工作很忙，我没有办法亲自陪同你，还请你见谅。</p>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安排一架直接飞往京城的飞机。”</p>
“暂时不用了，我挺喜欢你们机车厂的，这让我想起了伏罗希洛夫格勒蒸汽机车制造厂的建造。</p>
那时候我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技术员，浑身充满了热情。</p>
人老了，总是喜欢怀旧啊。”</p>
“既然你决定在这里住一阵子，我现在马上安排导游。”</p>
张副似乎没听明白其中隐含的意思，嘴角抽抽两下，跟契科夫教授说了句告辞，转过身出了房间。</p>
谢克夫很娴熟地走到门口，朝外面看了看，见没有人，将门小心翼翼的掩好。</p>
此时刚才还面带笑容的契科夫教授脸色黑得能够滴下墨水。</p>
“过客拆桥！简直太可恶了！”</p>
砰！</p>
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桌子上的景德镇茶杯晃了晃，沿着桌边掉了下去。</p>
眼看这盏只能在友谊商店看到的精美茶杯即将摔成碎片。</p>
一张大手适时出现，轻轻地将茶杯捞了起来，稳稳的放在了桌子上。</p>
谢克夫看看暴怒中的契科夫教授，小声说道：“教授，咱们是不是要把这件事汇报上去，让上面施加压力？”</p>
“不行，这里不是捷可，也不是南联。上面不会为了这些小事儿影响到两者之间的关系。”提起这些事，契科夫教授瞬间冷静了下来。</p>
谢克夫点头：“大同机车厂的人也正是看到这些，才会拒绝我们。</p>
难倒咱们就这么算了？听说匈国那边对前进蒸汽机很感兴趣.这可是两百多台机车的大单子。”</p>
伏罗希洛夫格勒蒸汽机车制造厂是老毛子主要蒸汽机车制造厂之一。</p>
只不过这些年随着国内陆续建造了机车厂，订单数大幅削减。</p>
要是这笔大单子再被抢走，除了名声受到影响外，利益也会受损。</p>
契科夫教授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哈哈大笑两声，拍拍谢克夫的肩膀说道：“谢，你放心吧，我对于张副总工这些人的能力很了解。</p>
他们很有热情，也很有激情，努力程度无人能比。</p>
但是论设计蒸汽机，绝对不是咱们的对手。</p>
他们一旦在改进中遇到困难，还是会邀请我们加入。</p>
当然了，如果前进蒸汽机不做改进的话，在跟FD蒸汽机的竞争中完全不占优势。</p>
所以咱们完全没有必要担心。”</p>
谢克夫仔细品味片刻，恍然大悟：“原来您刚才没有选择离开这里，就是等着张副总工再次上门求助！”</p>
“张副总工这种人非常有骨气，如果一味强压的话，很难取得应有的效果，等到他们撞得头破血流，他们自然会低头的”</p>
契科夫教授走到唱片机前，将唱针重新放在唱片上。</p>
唱片机缓缓转动，那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如同流水一样流淌出来，将整间屋子淹没。</p>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p>
只有风儿在轻轻荡</p>
夜色多么好心儿多爽朗</p>
在这幽静的晚上</p>
】</p>
张副总工离开招待所回到筹备处。</p>
刘总工正在制图室内跟一帮技术分析前进蒸汽机的图纸。</p>
他花白的头发在一众黑发中显得格外刺耳。</p>
看到张副总工进来，刘总工跟那些年轻的工程师交代了两句，喊上他进到了隔壁办公室内。</p>
关上门，刘总工拎起搪瓷缸子给他倒了一搪瓷缸子茶水。</p>
“来说说，情况怎么样了？”</p>
张副总工接过搪瓷缸子，兴奋的说道：“刘老，事情跟您预料的一样，契科夫并没有翻脸。”</p>
“这是当然，老大哥还是得要点面子的。”刘总工问道：“他们走了没有？”</p>
“暂时没有，应该是准备等着看咱们好戏。”</p>
提到这个话题，张副总工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p>
他小声问道：“刘老，改进情况怎么样了？”</p>
“太难了，本来前进蒸汽机的设计已经很先进了，要想再精进，那是难上加难。”</p>
刘总工坐在椅子上，苦笑道：“刚才开会的时候，五个改进项目组，四十多位个技术员，足足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改进工作没有任何进展。”</p>
“恐怕契科夫教授，就是在等着咱们遇到困难，然后向他们服软吧。”</p>
张副总工早就料到了这种局面，想要安慰刘总工两句。</p>
但是也清楚任何的安慰，对于这位致力于将国产蒸汽机车发扬光大的老总工都是枉然。</p>
“哎，也不知道京城机车研究所那边的进展怎么样了？”张副总工突然想起来了还有一支队伍。</p>
刘总工苦笑道：“老张，你是病急乱投医了，咱们虽然派出了十几个研究员，还有小郑带队，但是那里的人员和设备都远不如咱们这里，哪可能有进展。”</p>
“也是啊。”</p>
张副总工清楚。</p>
联合改进机车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一时间心情也有些气馁。</p>
就在这时。</p>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p>
推门进来的是筹备会的通讯员。</p>
“刘总工，这是刚接到的邮件，是京城机车研究所通过火车线运来的。”</p>
看着那封写有刘总工亲启的邮件，刘总工皱起了眉头。</p>
“地址是京城机车研究所，难倒是他们取得了什么进展？”</p>
“不可能吧。”</p>
张副总拿出一把小刀，将邮件拆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图纸。</p>
图纸上有大号铅印文字【前进型蒸汽机改进方案之一，滚动轴承替代滑动轴承】</p>
“胡闹，滑动轴承的优点，小郑他们不知道吗，怎么能搞出这么离谱的改进方案。”张副总看着图纸当时就开始发火了。</p>
“别着急，这张图纸上有绝密的字样，还有机车研究所的印章，说明图纸已经在机车研究所里获得了通过。</p>
我跟刘国璋见过几面，他虽是半路起家，算不上技术人才，但是为人很正直，不会任由下面的人胡闹。</p>
小郑师是个坚持意见的同志，不会轻易屈服，除非这种方案真有可行性.</p>
前进型蒸汽机的滑动轴承确实经常出出现故障如果换成滚动轴承的话”</p>
刘总工说着拿起图纸细细查看。</p>
他经验丰富，只是凭借一些细枝末节便猜测出了大概。</p>
将图纸摊在桌子上，戴上眼睛，认真研读起来。</p>
张副总工也认真了起来，拿起一支钢笔，拿出笔记本，边检查图纸，边计算。</p>
两人研究了一阵子，不约而同的抬起头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震惊。</p>
“这种改进办法.真有用！”</p>
两人又齐齐低下头，迫不及待的研究取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