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首长，是我！”一个黑脸汉子举着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p>
此人是沉水公社的武装部陈干部，老兵出身，负责沉水公社的民兵事宜。</p>
就是他带着民兵在江边发现了一大堆碎片，有小船的碎片和带血的衣服、尸体碎块。</p>
得知周文忠要马上前往现场的时候，并且还要把碎片都带回来的时候，陈干部立马答提出了自己的疑虑。</p>
“昨天刚下了那么大的雨，江边道路泥泞湿滑，卡车没有办法通行。”</p>
一艘小船的碎片，再加上那些碎块足有上千斤，估计靠着人力很难运回来。</p>
可是要想调查出线索，又需要认真仔细检查每一片碎块。</p>
有些检查在现场没有办法完成，需要运送到城里面的气象局。</p>
一时间大家伙都犯了难。</p>
张书记提议发动全公社的人，用肩膀将那些东西扛回来。</p>
周文忠冷着脸问他了一句：“张书记，等会你跟着我一块去，我给你一个麻袋，你把尸块扛回来，怎么样？”</p>
“我是公社书记，哪能干这种活”</p>
张书记想到那埋汰晦气的玩意，果断拒绝。</p>
他话说一半，意识到不对劲，连忙闭上嘴巴不吭声了。</p>
没有办法，周文忠决定将卫兵们带到现场对碎片碎块进行检查，能检查出多少线速，就看天意。</p>
老猫也马上要点头答应了这个折中方案。</p>
“我倒是有个想法。”李爱国突然说道。</p>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李爱国今天身穿的是一件很普通的工装，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p>
“什么想法.”当着外人的面，老猫没有提及李爱国的名字和称号。</p>
李爱国道：“公社里应该有拖拉机站吧？”</p>
“有啊，拖拉机站又怎么了.”</p>
张书记刚才挨了训，这会还有点生气，趁机想把气撒出来，看是想着这些人的来头，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吞咽了回去。</p>
陈干部猛地一拍大腿：“拖拉机站里面有三台烧球拖拉机，穿铁鞋的，不怕走烂路！”</p>
穿铁鞋应该是履带拖拉机，但是烧球拖拉机，啥玩意？李爱国这时候有些懵。</p>
片刻之后，李爱国就明白了。</p>
突突突.三辆履带行拖拉机冒着黑烟，从远处行驶过来。</p>
拖拉机是自波兰的乌尔苏斯C45。</p>
这玩意的启动方式有点特殊。</p>
需要使用硫磺棒在燃烧球上摩擦产生火花，然后将燃烧的硫磺棒放入汽缸盖内，然后才能摇动侧面的大轮盘，依靠轮盘的惯性带动发动机压缩点火。</p>
硫磺棒一头黑乎乎的，点火的时候，跟烧球差不多，所以被社员们形象的戏称为烧球拖拉机。</p>
乌尔苏斯C45劲儿大，全地形通行，耐操，深受社员们的好评，唯一的缺点就是拖拉机手太费脸了。</p>
这玩意烧的是重柴油，一旦发动黑烟滚滚，拖拉机手坐在驾驶室里跟乘云驾雾差不多。</p>
三位拖拉机手顶着三张大黑脸从拖拉机上跳下来，得知了任务的详情后，纷纷表示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p>
嘎斯卡车上的卫兵们换成拖拉机，李爱国跟老猫他们也站到了车头里面。</p>
伴随着一阵突突突的响声，重型坦克般的乌尔苏斯C45沿着泥泞不堪的道路朝着江边奔驰。</p>
公社里的担忧不无道理，靠近江边的地方没有道路，到处都是泥泞的水坑，要不是履带拖拉机的话，今天肯定得抓瞎。</p>
乌尔苏斯C45的速度不慢，只是半个小时，便抵达了水窝旁。</p>
两个值班的民兵看到大队人马过来，连忙打起了精神。</p>
陈干部从拖拉机上跳下去之后，冲着两人问道：“有没有异常情况？”</p>
“没有！”</p>
开玩笑，这里完全就是一个一塌糊涂的屠宰现场。</p>
碎木片，肉块，破衣服交织在一块，谁敢靠近？</p>
李爱国走上去看了看，周文忠凑过来，笑道：“咱们的运气可真够好的，这些东西应该是被浪头打过来的。”</p>
“是啊，要是这团零碎玩意，真的顺着水飘下去的话，想要找这么齐可不容易。”李爱国也感慨了一句。</p>
这时候，正在负责装车的一个民兵有了发现。</p>
“报告领导，我好像认识这人，他是我们公社里的白栏。”</p>
下了拖拉机一直蹲在远处的白书记闻言脸色骤变，大步走过去，一巴掌糊在了民兵的脑门上。</p>
“白德兴，你胡咧咧啥呢！啥白栏啊，那家伙早就进城了，咋会在这里。”</p>
“可是.他真的是”</p>
民兵白德兴搞不懂白书记为何会如此生气。</p>
李爱国和老猫，周文忠此时已经走了过来。</p>
“怎么回事？”</p>
“领导，这家伙认错了，你看看，都成碎块了，咋认得出来呢。”白书记舔着脸冲着李爱国笑着解释。</p>
李爱国没有理会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烟，递给了白德兴。</p>
“民兵同志，你是不是从这些碎块里认出什么来了？”</p>
白德兴双手接过烟，尴尬的笑了笑，扭头朝着白书记看了一眼。</p>
李爱国一指白书记：“书记，我们现在在查案子，还请你到一旁去。”</p>
白书记没有想到李爱国直接赶人了，想要辩解几句，卫兵们围了上来取下了挎在肩膀上的长枪。</p>
“对对对，我懂政策，这是机密，应该避嫌。”白书记见势不妙讪笑两声，转过身离开了。</p>
李爱国看着白德兴道：“民兵同志，这件事现在是捅了天了，你别有什么顾虑，全都讲出来吧。”</p>
“这人就是我们公社的白栏，你看看，这里有一条铜扣皮带，这玩意俺只在白栏的身上见过。</p>
当初俺问白栏是哪里搞来的，他说是在江边捡来的。</p>
俺让他交上去，免得引来麻烦，他却骂俺。”</p>
李爱国拿起一根树杈子，从碎块中翻出一条被炸得稀碎的铜扣皮带，顿时明白白德兴为何会如此确定了。</p>
铜扣皮带的铜扣上是晴天白日的图案，而不是解放后的红星图案，这在解放前是敌人高官才能拥有的玩意。</p>
确定了那堆零碎里有白栏后，周文忠询问了白栏的相关情况。</p>
陈干部和几个民兵将情况详细讲了一遍。</p>
那边“搬运工作”还在继续，老猫将李爱国和周文忠拉到一旁开了个短会。</p>
“你们怎么看这件事？”</p>
周文忠明白师傅指的是白书记的不配合。</p>
“白书记之所以要阻拦白德兴说出实情，是因为怕连累到沉水公社。”</p>
老猫对这个答案不可置否，抬头看向李爱国：“爱国，你觉得呢？”</p>
“白栏虽是沉水公社的社员，跟白书记个人却没关系。</p>
你们觉得这个白书记是个把社员和公社放在心上的人吗？</p>
这其中肯定有蹊跷。”</p>
周文忠闻言脸色一变。</p>
他清楚的记得白书记出了个让社员们扛碎块的馊主意。</p>
“等会大家伙多注意点。”老猫虽没给出确定答案，但是也倾向于李爱国的意见。</p>
他这些年没少跟地方打交道，很清楚有些地方人员的德兴。</p>
事情的发展跟李爱国预料的一样。</p>
片刻功夫之后，民兵们又有了新发现。</p>
一个民兵找到了柴油发动机的碎片。</p>
并且不是一片，足有七八片。</p>
看着那些沾满机油的乌黑残片，现场所有人都脸色一变。</p>
白栏有条小木船是大家伙都知道的事情。</p>
但是，在这年月柴油发动机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搞到的。</p>
国内的柴油机大多数都是安装在大型拖拉机上的大型柴油发动机。</p>
白栏是从哪里搞来的柴油发动机？</p>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河边燥热潮湿无比，绿头苍蝇在那堆玩意上嗡嗡作响。</p>
“爱国，你对发动机有研究，看看这玩意到底是什么型号的。”</p>
听到老猫的招呼，李爱国哭笑不得想说一句这货没文化。</p>
火车使用的是蒸汽机，不是柴油发动机.</p>
但是谁让他算是半个技术人员呢。</p>
李爱国拿起那些碎片检查了一番，很确定的说道：“这是一台小型拖拉机的发动机！还是解放前的老美货。”</p>
此话一出，那帮子拖拉机手脸色骤然变了，一直站在旁边盯着这边的白书记再也站不住了。</p>
“领导同志，就这一个铁片，你凭什么说是拖拉机发动机。”</p>
李爱国拿起碎片指了指：“看到了吗，这里有一行钢印。”</p>
周文忠凑了过来念到：“CNRRA这是啥意思？”</p>
老猫冷声说道：“行政院善后救济总署。”</p>
二战后，老美的“泰迪”总统成立了名叫善后救济总署（英文简称UNRRA，中文简称联总）的组织，帮助在战争中获胜的国家重建。</p>
咱们作为战胜国之一，也获得了不少援助。</p>
其中有很大一批物资是农耕拖拉机。</p>
解放区那边还好，分到了一小批物资</p>
只是救济总署低估了敌人的贪婪。</p>
前线吃紧，后方紧吃！</p>
老美鸡蛋运到中国就会小一圈，卡车还没出仓库，橡胶轮子就不见了！</p>
那批拖拉机跟一般老百姓基本没有关系。</p>
那批家伙见到拖拉机，还以为自己捡到了宝贝，通过各种手段，把拖拉机偷偷抱回了家。</p>
却发现只有拖拉机，没有零配件。</p>
拖拉机的质量很差，用不了多久就坏掉了。</p>
要是哪旮瘩坏了，还得漂洋过海的买零件。</p>
对面那帮资本家算盘珠子拨动叮当响，拖拉机不要钱，想要零件，拿黄金来换吧！</p>
修几次的花销，就能买一辆拖拉机了。</p>
那些贪婪的家伙反而被割了韭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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