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听闻殿前”
“再多说一句,我就割了你舌头。”
“好吧。”
“”
她平日里素来不爱惹事,谁想这一月有余间的事儿就像是长了招子一般寻上她来。
她仔细想了想,将一切归咎于自己为了保命答应宇文护送家书,但自个儿若是不找他这脑袋也保不住,再三思索之下,心里自我安慰了许多,又叹了口气,或许是平日里菩萨拜少了的缘故。
三个时辰前,她刚从偏殿出来,便被掌司又逮着了,掌司见她手上什么盘食都没有,气得上手扯住了她的耳朵,恼道:“你这小妮子,殿前都忙成什么样了,你是不想活了么,还在这里偷懒。”
苏以念吃痛地缩了缩脑袋,可怜兮兮地回道:“昨日不知是不是豆子吃多了,夜里又受了凉,在殿内肚子胀胀的,总是想放毒,想着莫要熏到了官家人,方才出来的。”末了还不忘痛苦地又摸了摸肚子,表情不可言喻的样子。
掌司嫌弃地松了手,又离的远了些,扇着扇子扭过了头:“好些的时候赶紧去帮忙,若是让我再逮着你偷懒,看我不把你耳朵拧下来。”
苏以念连忙点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许是心情好了许多,她接过一只珍馐盘,悠哉哉地递到了殿前侍官的手上,食盘微微有些倾斜,殿前侍官瞠目瞪了她一眼,低声道:“仔细着些。”她做了个乖巧的模样,作了个揖准备退下。
前脚刚准备踏出送吃食的侧门,一只宽厚温热地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又把她提了回来。
苏以念有些许懊恼地抬起头来,想看看是谁那么惹人讨厌,还未对上便听见小厮颤巍巍地声音响起:“热鲁殿下”
她的气势瞬间低了下去,怯生生道:“殿下可有其他事宜”
热鲁轻咳两声,震慑住了递菜的小厮,很是豪迈地拍了拍苏以念的肩膀,往柱子旁的隐秘角落递了个神色,苏以念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热鲁这才小声道:“你胆子真大,女眷都不得上前殿的,你不知道的么,方才我未点明你,想来你是来晚了,偷偷溜进来的,你现还不小心着些,被圣人知晓了,可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苏以念看了看热鲁,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回道:“谢谢殿下提点。”
热鲁悄悄从精致的衣裳里掏了掏,只见掏出一块帕子,轻轻打开,塞给了苏以念一块白乎乎,软糯糯的东西,还十分欣喜又克制地低声道:“你们这里的厨娘,哦不,怎么说的来着,什么女史。”
苏以念矫正道:“掌膳女史”
“对,掌膳女史,做的羊乳干酪竟然比吾等家乡的还好吃,确是美味,你来的晚了些,应当是没有吃到的,给你。”
苏以念低头看着手里自己做的吃食,心中对于自己的欺骗竟然有些于心不忍,委婉叮嘱道:“殿下,将来走路上,你须得多注意些荷包,面善的人不一定便不会偷东西和骗人。”
热鲁龇牙笑道:“这个问题不大,他们打不过我。”
“”
热鲁点点头。
“那便好,既然前殿不适合女眷逗留,那我便先行离去了。”
热鲁又点了点头。
苏以念作了个揖,慢慢转身,深深吐了口气,准备朝进膳口退去。
忽地,殿前响起了一阵庄严整齐的声音。
“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眼瞧着近在咫尺的膳口,又被一阵强劲拉回。
这一下劲儿比方才重了许多,她又欢喜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脚步本就有些许轻飘,只觉着身前一空,身子一斜,生生瞧着自己从柱子旁被摔落了出来,“哐当”一声响,好巧不巧,正好是在那齐声呼吁后的寂静时刻,真是振聋发聩的一声摔。
殿前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聚了过来。
而那个始作俑者愣了愣,收了手,一脸真诚的内疚,往柱子后面又挪了挪,完全藏在了阴影里,没有半点要站出来的意思。
苏以念心情悲愤又复杂地感受着一切,忽然就不那么同情他了。
当朝圣人赵毅威严又打量的目光落在了苏以念的身上,不言不语。
热鲁这才从柱子后面慢慢的站了出来,拍了拍左肩,端了个标准的行君礼,恭敬道:“圣人安康。”又扭过头去看向跪在地上的苏以念,“惊诧”道:“郡主殿下!”
说完还不忘朝苏以念抛了个神色,分明在说,我给你表明了身份,你最多被斥责一下,我是不是很机智。
苏以念只觉得脑瓜嗡嗡嗡,这同是慕容荻生的,心思这种东西,热鲁这家伙是半点没遗传到,是十分遗传了他的父亲蛮狄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宇文护却是遗传的太过了,这般言语,分明坐实了假冒郡主的罪过,只这一条,她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她不言语,此时说话,不管说什么都有可能出错,她偷偷瞄到殿上的赵毅,这个万人之上的男人神色自若,不好揣摩,于是乎她微微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赵毅盯着苏以念,不紧不慢道:“郡主方才不是在偏殿玩耍么。”
苏以念微微一愣,赵毅竟然没有拆穿她假郡主的身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有件事是十分的明了,那便是赵毅当下是默许了她郡主的身份的。
她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慢声细语道:“奴臣臣女鲁莽,方才尝了些百花蜜酿,有些许晕眩,圣母娘娘带着众人去赏花,刚出了门片刻就不胜酒力,于是辞了娘娘的好意准备回偏殿歇息片刻,一脚落偏了,竟然踩到正殿,扰了圣人的驾,万般不该。”
殿前寂静了片刻,微风吹过,吹动了殿前客席上的木槿花,阵阵清凉的淡香飘动,苏以念觉得心底都微微凉了。
忽地,赵毅一改方才的面色,大方又亲切的笑道:“诸位见怪了,这位是湘王的小女儿,小时身子不大好,养在宫中,素来简出,今日倒是淘了些,失了礼数。”
赵毅漫不经心地看向湘王,眼里还带着笑。
湘王赵延心领神会地起身,露着慈父般的宠溺,言语道:“丫头,你也太没有规矩了。”又转过头朝向赵毅,愧疚道:“君兄,小女近来见长,性子皮闹了些,前些日子,其额娘去见她,也训斥了一番呢,弟惭愧,闹得这般笑话。”这言语之间,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犹豫,当真是有几分情真意切的忏悔的。
赵毅垂了头饮了口酒,摆摆手,笑着摇了摇头:“小儿顽闹,你我也是少年过的,家宴庆典,欢喜为主,没有君臣和他国,只有兄弟与友人。”
苏以念不语,低着头,只觉得殿内所有的人都目光灼灼,这大殿上明明是一副兄友弟恭,却唠得她着实头疼。
殿内的侍从和藩王虽然不大认识她,但司膳房的宫人们必然是认得的,但自古以来,指鹿为马是权力者的权利,此时此刻,赵毅说她是湘王的女儿,她便是湘王的女儿,当朝的郡主,不管出于何种原由,她都只得陪着演下去了,但她有更加不好的感觉,杖毙她一个小厮不是什么大事,赵毅这么做,事情绝对没有演出戏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