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是啊是啊。”
张晓京笑的眼泪快掉出来了,他决定跟这个朴实的工人兄弟坦诚相见。
“申哥,其实我是个公务员。”
申海波一惊“什么,哪儿的公务员?”
“住建局的,不知道你听没听说昨天在安居苑一标有几个工人跳楼,带队的那个老头还差点掉下去,关键时刻被一个帅小伙拉住了,那就是我。”
“我去,你说的那个老头我知道,我们俩以前还在一个班组里待过。”
申海波一拍大腿,“原来是你救的!后来呢,后来这事儿怎么说?”
“甲方垫付了几万块钱,剩下的一个星期之内补齐,正好我们局里召开根治欠薪冬季专项活动,我就想着来工地暗访深挖一下,现在这世道,民工兄弟讨薪难啊,不亲自来看看很难懂他们的辛酸。
张晓京痛心疾首道,他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有时候抛去公务员的立场不讲,他也能对农民工讨薪时做出的极端行为共情,谁不是爹生妈养的,如果不是家庭实在困难谁愿意去撒泼闹事。
申海波听的一愣一愣的,不敢相信现在这个社会上还存在这么有良心的人民公仆,一时间眼眶里竟然晶莹闪烁。
他用力握住张晓京的手,说“啥也别说了老弟,你太实诚了,需要啥信息哥给你提供!我们国家现在就是缺少像你这样的栋梁。”
“我算啥栋梁啊哥,充其量就是给领导拎包的,不过有些地方还真需要你帮助,你对这儿门清,给我说说现在这个项目是什么状况呗。”
申海波左右晃了两眼,确定旁边没人后才说“这个项目叫凤凰城,现在的总包老板叫许志民,用的是人家建工集团的资质,手底下十多个工程队各自开工,俺们说白了都是给姓许的打工的。”
张晓京问“那这姓许的人怎么样,有没有拖欠过工资?”
“这你就不懂了老弟,总包是直接对接分包的,就是下面各种班组,什么钢筋队、混凝土队乱七八糟的,人家总包把钱给了分包,分包才有钱给我们这些工人,这样说你理解了吧?”
“懂了又没完全懂。”
申海波抓耳挠腮道“怎么给你说呢,我们级别还够不上总包,只能找分包下面的包工头要钱,人家让我们堵门我们就得堵!”
张晓京恍然大悟,如果把工地比作一个独立小王国,那像申海波之类没技术没文化的工人处于食物链最底端,任由上边包工头摆布,什么时候发工资都是人家一句话。
“在这个项目上,有技术有人脉的工人能当个栋号长、生产经理什么的,不用出苦力,拿的工资是我们几倍,还有监理、甲方的人,关系复杂着呢,好几百口人指着这个项目混饭吃。”
张晓京有点头大,看来这关系不是一天两天能捋清的。
“老申哥,咱们先去干活吧,一会儿工头该骂咱们了。”
“好。”
着急忙慌往工地里面赶的张晓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申海波胸口位置处有个红点在不停闪烁,正对着他的背影。
……
下午他们这群人被分配到楼下运水泥砂浆,如果说在楼顶绑扎钢筋还能抽空偷懒休息,那运水泥砂浆就是纯粹把人当牲畜使。
先是由下面的工人用铲子把砂浆铲到斗车里,一斗的重量大概有三百多公斤,再由张晓京等人推着斗车坐户外施工电梯运到十六楼,整个过程都有戴红帽的工头在旁边监督。
更惊心动魄的是在电梯和十六楼中间,有一道不到半米的缝隙,只用一块单薄的钢板支撑着,张晓京在踏过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脚下在晃动,看都不敢往下看。
这是张晓京步入社会以来最难熬的一个下午,肌肉酸痛到像是刚和泰森打了一场拳击比赛,喉咙里憋着一口腥甜随时能吐出来,一度想要撂摊子走人,最后还是在申海波的鼓励下咬牙坚持下来。
他以为那些一起来的民工都在硬撑着干活,可扭头一看,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推着斗车面不改色的从他面前经过,看了眼张晓京半死不活的样子发出一声嗤笑。
张晓京终于明白杂工为什么叫杂工了,他们这群人就是一块砖,工程上哪里有缺口就往哪搬。
这种度秒如年的工作一直持续到傍晚五点半才结束,张晓京像坨烂泥一样往地上一摊,整个人已经生无可恋。
包工头晃晃悠悠走了过来,先是嚷了几句,说他们干活磨叽,不勤快,最后才给众人拍了张照片。
“明天接着来的报数,早上六点到工地大门集合。”
说完就要散会,张晓京看他迟迟没提工资的事儿,脱口而出道“我们工资呢?”
“啥?你说啥?”
包工头回过头对他怒目圆睁道,“啥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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