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1 / 1)

酸枣门外,杨志牵着邹润送与他的马儿,与邹润拱手作别。

二人身边是川流不息的人群,人们着锦衣,戴簪花,手持各色过年所需所用的物什,携老扶幼,牵妻带子,行走在热闹喧闹的东京汴梁,面上一派喜色。

杨志身上所流露的情绪,与周围众人格格不入。之前行路途中他恍然不觉,临别之际,内心深处陡然升起的那股依依不舍的眷恋之情,让杨志自己都大为诧异。

杨志酝酿良久,面上偌大一搭青记,连皮带肉不住地颤抖,喉头几度上下吞咽,终究是开了口。

“邹寨……大官人,一路行来,洒家知你胸有锦绣,腹怀韬略,乃是一等一的济世之才,不为良将,便是良相。非是杨志讨口舌之利,屈身绿林草莽,终非长久之计,不若投靠朝……”

邹润面上依旧带笑,看着这个自顾不暇的男子,不由自主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将这个极度不符合他外表和年龄的举动做得从心所欲,挥洒自如。

“制使,可住了。初时,邹某无一次张口说要留制使下榻敝处。今日,也请制使莫要张口劝我踏足官场。数日相处,几番畅谈,现在想来,可谓交心。今日能得制使此言,足以证明此行不虚,此情不虚……如此便足矣。”

以杨志的性格来讲,他能说出上面那番话,足见他已然将邹润视为了真正朋友,这一点当真难能可贵,千金难买。要知道原著中杨志没落草前,可是一万个看不起这些草莽好汉的。

即便是武艺出众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在得知他已落草为寇后,哪怕明知林冲是为高俅陷害,但杨志却没有丝毫的同情心,从头到尾,连一丝面子上的安慰性的话语都没说过,只是不断地要求快点下山,唯恐同这伙贼寇搭上一丁点的关系。

与人之交,投桃报李,所以邹润忍不住告诫道:

“有此情谊,邹某便逾越一回,说些不入耳之话——制使此去,结果若好,自然万事干休,我等也衷心为制使感到高兴,你我之间自当相忘于江湖。倘若真有一日,制使官路彻底断送,万不可轻生不忍之念,届时不论梁山还是登云山,都是兄长再起之东山,切记切记!”

言毕,不再多说,就欲转身离去。

临别的最后一句,称呼终由制使变作兄长,杨志顿足人潮之中,品味再三,迟迟不动。

就在邹润整个人的身影即将没入一条巷角之际,杨志突兀地开口了。

“大官人留步!请回身说话!”

邹润顿感意外,但还是依言回身,重回杨志身前。这位大汉眼瞅四下无人,犹不放心,示意邹润附耳过来,随后说出来的话让邹润震惊当场。

“一路之上,洒家屡次听起寨主谈起水军海战之事,杨志虽素不通水战,但也知晓水军者,首重战船。洒家在江南押运花石纲时,知晓有一人名叫孟康,绰号玉幡竿,真定州人氏,他原是船匠出身,运送花石纲的诸般大船尽出自他手。”

“此人后来被江南提调官欺侮,一气之下杀了提调官员,带着一伙船匠逃到莱州左近的造船厂勾当。我在流落江湖,逃避官司时曾和他打过交道,此人虽被那厂主藏匿,但厂主待之苛刻,那孟康有私造船只,驾海外走辽国之意。此次寨主待接了林娘子,自可去莱州寻此好汉,料想寨主的水军,哦不,寨主的海军成型之日,会大大提前。”

“此事本不该由杨志说出,只希望出得洒家之口,入得寨主之耳,这世间再无第二个人知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酸枣门外,你我就此别过,祈愿日后切勿于战场相见,杨志告辞,珍重珍重!”

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本饮马川的三位好汉,火眼狻猊邓飞已经收入麾下,铁面孔目裴宣也有迹可寻,只需差人守着通往沙门岛的必经之路等候便是。唯独孟康这个能左右邹润发展海上战略的重要人物迟迟难觅踪影,几番差人寻找打探,甚至派喽啰到辽国境内的饮马川寻访,也不见其人,未闻其声,却不想此人就在登州附近的莱州藏身!

细细消化完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等邹润回过神来的时候,杨志一人一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邹润扼腕叹息,怅然若失,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收拾好情绪,自牵着马儿,直扑大相国寺的菜园子。

一路上少不得央告行人,求问路途,邹润一嘴的登州土话,自然招来京都群众的无数白眼,少有人愿意搭理他。但是在邹润祭出银弹攻势后,他立刻就享受到了宛如春天般的服务,好心的京都群众打着灯笼一路指引,将其带到了目的地。

“黑的眼,黄的金,白的银——看来不管到哪,不管此刻还是后世,还是钱好使,真个有钱就是大爷。”

目送热心群众远去,邹润笑着自嘲了一句,随即便敲响了菜园外,廨宇旁的一处土坯房屋的柴门。

笃笃笃……

随着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屋内顿起一阵悉悉索索响动,一盏油灯随之点亮。不一会功夫,一位衣衫不整,头巾歪戴,不修边幅的混混泼皮模样的男子一手护持着油灯,一面走将出来。

“敢问可是过街老鼠张三?”邹润客气地拱手问讯。

那男子借着微弱灯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见邹润一副官人打扮,身上不自觉地显示出几分贵气,当即神色一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

“正是在下,这位官人何事寻俺?”

张三眼神古怪,话语不咸不淡,隐隐间透露着几分敌意。

邹润见怪不怪,只当是这东京城里的泼皮混混都是这幅德行,再加上自己又是冒昧来访,所以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而是压低声音说道:

“在下姓邹,乃是受一位林姓故人来访,从山东而来,为有一事相求,现有那位故人的亲笔书信在此,不知可否进去说话?”

邹润说着,就将怀里贴身藏着的一封书信拿将出来,在暗淡的油灯的照亮下,隐隐约约可见封皮上的落款是“林冲”二字。

张三见此,面色表情变得极度古怪。他夹住眼皮,皱起眉头,莫名其妙地看了邹润半天,就在邹润着实受不了这副目光之际,那张三终于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侧开半个身位,让出了进门之路。

用一种诡异的语气说道:

“哦?既然是林教头所差之人,便就请入内说话。”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