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院墙,疏散的柴门,荒芜的院落,再加上前面这间四处漏风的土坯矮房。
这就是大宋东京城酸枣门外土著居民张三,赖以生存的房屋院落。
邹润踏足其间,张三神色诡异地在后边缀着。
长筒厚底牛皮靴踩在地面的积雪上嘎吱作响,四处是漆黑一片的夜幕,远处传来街市上勾栏瓦舍的喧嚣,将此间的沉静衬托得愈发明显。
这股沉静并不寻常,邹润有一种感觉,这四周暗处有数道带着敌意的目光正在朝他窥视。
邹润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联想到张三刚刚异样的表现,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眼看着下一步就要踏入前方房屋的大门,就在门前的一尺处,邹润突兀地立住了脚,他暗暗将手摸向后腰,嘴里装作不经意似的问道:
“不知后续鲁智深——鲁大师,可曾和阁下再有联系?”
“这厮果然是高衙内派来探听师父音讯的!弟兄们!速速将他拿下!”
刹那间,一股狠厉之色浮现在张三脸上,他一声厉喝,将手中油灯往地上狠狠一掼!
砰!
一声闷响,在寂静的院落中传出老远。
院墙外响起一阵杂乱的应喝,八九个汉子陆陆续续翻了进来,其中有人点起火把,在火光的映射下,邹润窥见这些人都作泼皮混混打扮,衣帽散乱,描龙画虎。
手中多持棍棒木叉,杀伤力最强武器的也不过就是张三和另一名高瘦男子,手里各拿一把铁尺罢了。
眼见于此,邹润摸向后腰处的右手慢慢撤回,应对眼前这幅阵仗,何需利刃在手?
打斗在一瞬间爆发,邹润知道,误会已经造成,此时口头解释毫无用处,只能先在拳脚上见真章。
一杆枣木棒带着一股劲风迎头劈下,邹润不敢硬接,一个侧身,躲过这一击,随后弓步上前,右手闪电般将探出来,精准擒拿住使棍人的手腕。
一个用力。
“啊呀!”
那人吃痛,手中枣木棒立时脱落。邹润趁势用脚尖将木棒挑起,右手刚刚接住,张三和另一名男子的两把铁尺就呼啸着袭来。
一个直奔天灵盖,一个挥向柔弱的腹部。
好个邹润,持棒在手,一式盘龙转身,棍随身转,划出好大一个半径,张三的铁尺未及近身便被扫落于地,整个没入积雪里,不见踪影。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另一把铁尺的主人同样在攻击途中就被棍首击中,武人皆知,枪怕摇头,棍怕点头,邹润这一棍的力道,尽灌注于棍首,饶是手上已经收了不少的力气,但吃此一击,那男子还是面容紧皱,五官扭曲,满脸痛苦地跌倒在地。
解决了最棘手的三人,剩下几人已然胆寒,哪还敢上前?只是将手中木叉木棒胡乱舞做一团,杀伤力基本为零,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而已。
“看来泼皮就是泼皮,平日里争强斗狠兀自尚可,一旦见了真章便漏了怯,但是难得这群人却对鲁智深恁地忠心。”
邹润持棒在手,长身而立,几个呼吸间连续击倒三人,兀自不喘不吭,游刃有余,目视场中众人,好以整暇地道:
“几位有无大碍?邹某一时未能收的住手,这厢得罪了。恰才张三兄弟叫的太急,邹某无暇解释,在下自山东而来,非是那花花太岁手下,此番一为接走林娘子与林教头完聚,二为知晓鲁大师音信,三则是为了你等众人而来,实无恶意,邹某有林教头信物和亲笔书信在手,拿去林娘子处一验真伪便知。”
那伙泼皮将张三等人扶起,张三将信将疑,他道:
“你虽好手段,又说得看似有几分道理,但俺还是不信,更不会将书信和信物将去林娘子看。上一遭高衙内就用的是这一手段,着人仿了林教头笔迹,胡乱编造了一封书信,将林娘子骗至郊外,若非鲁大师得信后长了个心眼,一路跟随去相救了回来,只怕险些铸成大错!”
“时至今日,那张教头还气得卧病在床,将息不得,林娘子也整日里神情恍惚,寻死觅活!”
张三忿忿不平地说着,邹润却听出了里面所蕴含的重要信息,林娘子既然再蒙鲁智深搭救,那就说明鲁智深目前并未走远,还在以特殊渠道与林冲家眷保持着一定的联系。
邹润意识到,鲁智深的下落一定就在张三等人身上,顿时心思急转,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然恁地,张三兄弟谨慎些也无坏事,邹某自认行得正站得直,我有一个法子,可以不劳烦林娘子府上就能验证自家真伪。”
“鲁大师必然和你等有联系,你等可以将我眼睛蒙起,径自带至鲁大师处,一来以鲁大师的武艺,我在他面前翻不起来半点浪花,你等大可放心。二来林教头也有写给鲁大师的书信,信中多有他二人之间才知道的暗语密事,两厢验证,我的身份就再无疑惑。诸位以为如何?”
几个泼皮闻言都拿眼睛看向张三,张三细细想了想,又看向身边的瘦高男子,道:“李四兄弟做如何想?”
那绰号青草蛇的李四捂着腹部一阵苦笑。
“兄弟,你恁地愚!一者这位官人说的有道理,二者由不得我等不答应,他若是高衙内的人,我等不答应,他便打倒了我们严刑拷问,他若不是,看样子我等不答应他也下得去狠手,我等照样敌不过。左右给他蒙了眼睛,带到那处地方,这位官人虽是好手,须也敌不住现世的罗汉!”
“罢罢罢,谁让我等不济事,便听李四兄弟言语,取黑布来,蒙住这位官人眼睛,我自带他去一处地方,你等好生在家看顾,休让高衙内那伙狗贼瞅见空子!”
张三吩咐完毕,将邹润蒙了眼睛,自和李四一左一右的夹住,摸着黑,选了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七扭八拐,左转右转,邹润由得这俩人连走带绕。慢慢的,邹润鼻尖嗅到了一股微微的腐烂之味,其间却又夹杂着蔬菜的清香之气,邹润精神一振,暗道地方到了。
果然,仓促间,邹润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二人放开,他将将立住脚,耳边就传来一阵浑厚低沉的声音。
“哦?既然有此事?既然恁地,便将他眼罩去了,待洒家看看是敌是友。”
眼前黑布被揭开,邹润眼前有了光亮,入眼是一处足有一人来高的地下土窖,窖内四周满满堆放着用稻草绳缠住,码放整齐的过冬白菜,此地正是大相国寺那处菜园的地底下。
在救护林冲到沧州返回东京城后,董超薛霸回来告状,高俅随即催促开封府对鲁智深进行了通缉。汴梁城内官府力量强大,面对搜捕,明面上鲁智深制造一把火烧了菜园后逃走的假象,实则却是在火后废墟下的菜窖内暂时藏身。
依靠这招灯下黑,那开封府的公人前前后后几度前来搜检都空手而归,直将最危险的地方转化作了最安全的地方。
不得不说,花和尚鲁智深真个是智勇兼备,有勇有谋。
土窖正中现支着一张矮桌,几方矮凳。凳子上兀自端坐着一个蓄满络腮胡子,头顶戒疤,身穿直裰的昂藏大汉,邹润抬眼看时,那大汉也正用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上下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