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途中,孙立问道:“兄弟,弟媳害甚么病?”
孙新遮遮掩掩道:“她害得症候病得跷蹊,请哥哥到里面说话。”
听到这么一说,乐大娘子的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连忙询问顾大嫂人在何处。
孙新只推做人在厢房病卧不能起身,说着就带哥嫂往楼上走去。
酒店大堂的伙计见主家一行人上了楼,便按照事先的吩咐,走出去几人,一番称兄道弟后引着一干军士前去其他店铺吃酒,只留下两人,待众人走后,又重新关了店门,上了门板。
孙立不疑他有,带着夫人,跟在孙新后面上了二楼,进入到一间厢房内,却不见病人,顿起疑心。
“弟媳为何不在病房?”
正说着,只见外面走入顾大嫂来,后边跟着邹渊杨林邓飞。孙立察觉到不对头,瞅着顾大嫂身后邹渊等人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强装镇定,“弟媳,你正是害甚么病?”
顾大嫂紧紧盯着这位大哥,一字一句地道:“伯伯拜了,我害的是救兄弟的病。”
孙立终于反应过来,但还是犹自狡辩,试图糊弄过去。
“却又作怪,救甚么兄弟?”
“伯伯,你不要推聋装哑。你在城中为官,岂不知道他两个是我兄弟,偏不是你的兄弟?”
“我并不知因由,是哪两个兄弟?”
一番拉扯,顾大嫂倒没料到这孙立如此厚脸皮,不愧是官场上一心往上爬的人物,说起假话来眼皮都不眨一下,当下也不打算再多费口舌,直接摆明车马说道:
“伯伯在上,今日事急,只得直言拜禀,解珍、解宝被毛太公与同王孔目设计陷害,早晚要谋他两个性命。我如今和登云山三位头领商量已定,要去城中劫牢,救出他两个兄弟,都投登云山大寨入伙去,恐怕明日事发,先负累伯伯,因此我只推患病,请伯伯、姆姆到此说个长便。若是伯伯不肯去时,我们自上山去!”
“只是我夫妇二人不似伯伯这等淡薄亲情,有句话事先说清楚,如今朝廷有甚分晓,走了的倒没事,见在的便吃官司。常言道:‘近火先焦’,伯伯便替我们吃官司坐牢,那时又没人送饭来救你……伯伯尊意如何?是随我等上山聚义?还是愿留下吃牢饭?”
孙立脑子坏了才愿意放着好好的官不当去而去落草为寇,于是断然拒绝。
“我却是登州的朝廷命官,如何能做这等事!”
说着就拉着自家夫人准备出门下楼。
却不妨后边听了多时的邹渊、杨林、邓飞三人纷纷闪身堵在门口,顾大嫂凶悍泼辣不管不顾的性子也发作起来,“既是伯伯不肯,说不得我等劫牢山上后,朝廷必差伯伯带兵攻打登云山,与其那时阵上相见,不如今日先和伯伯并个你死我活,省得祸及他人。”
顾大嫂从身边掣出两把刀来,邹渊杨林邓飞原本对这个登州道上大名鼎鼎的病尉迟还存有几分敬意,但见此人如此不顾血脉亲情,也都冷了面庞,各拔出短刀在手,牢牢守在门口。
眼看血战将起,乐大娘子在边上惊得半晌做声不得。
许久未发一言的孙新此时终于站了出来。
他缓缓走到众人中间,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位嫡亲哥哥,千言万语汇在腹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孙新忽然想到,这一幕似乎在远离海南老家,千里奔赴登州求官的时候就埋下了苗头吧。
“既是哥哥不肯去时,即便先送嫂嫂前行,我们自去下手,哥哥便就在此处喝几碗水酒,待我等得手之后,再回营中不迟,可否?”
孙立哪里理会孙新的好意,他只一心想着速去衙门告首,只有这样,他才能最大程度洗去自身罪责,才能保住好不容易得来的从九品官身。
但是眼下并无兵器傍身,身前拦住去路之人看样子也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若真个动起手来,这狭窄的房间内施展不开,胜算渺茫,于是只能含糊推脱道:
“虽要如此行时,也待我归家去收拾包裹行李,看个虚实,方可行事。”
顾大嫂嫁入孙家多年,她岂不知这位大哥的为人,二话不说,伸手拨开孙新,直接摆出了灵蛇吐信的起手式,泛着森森寒光的刀尖直指孙立。
“伯伯,若想走,便请饮下这碗掺了蒙汗药的酒水,待药效过去后,我等早已得手,届时伯伯再去衙门告发我等不迟!”
饶是脸皮再厚,当着众人的面,被自家弟媳一语道破心中所想,孙立也难得老脸一红。
“咳咳,弟媳说得哪里的话,自不曾这般打算……”
嘴上如此说,孙立身体却不老实,悄悄挪动脚步,企图靠近厢房的窗户。
眼下出门道路已被堵死,只有打破那扇纸糊的窗户,从二楼跳下再做打算。
邹渊一眼看破,直接抢身上前,口中大喝道:“你待哪里去!”
大战一触即发!
千钧一发之际,门外传来一道急促且带着疲惫的声音。
“休动刀兵!邹某有两全之策!”
众人闻言,急忙转头去看,只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上楼声过后,房屋门口处转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侄子!”
“是寨主!”
来人正是邹润!
在邹渊杨林邓飞各自的惊呼中,身上沾满了泥水和杂物的斗篷犹未解下,邹润已大踏步走入房内。
“提辖不必如此,邹某自有计较,可报你官位前途无虞。”
…………
邹润的到来,让双方剑拔弩张的形势得以缓解,此处房间狭小,众人只得转入楼下大堂说话。
大堂之内,早有伙计重整杯盘,端上好酒好肉,摆布整齐,请众人落座。
邹润毫不客气,直接上座开整。
顶风冒雪,一刻不停,长途跋涉这许久,他是真的饿了。
在一众男男女女的注视下,邹润在饭桌上左右开弓,一手从肥鸡上拽下煮熟的鸡腿,一手抓起盘子里的好大炊饼,将嘴巴塞得满满当当。
邹渊心疼坏了,赶忙给自家侄儿斟了一壶刚烫好的热酒,让其喝下咽咽,而杨林邓飞则彻底化身成饭桌小弟,不停地给邹润夹菜盛饭,直将邹润面前的空碗堆叠得如同小山一般。
“啊……终于吃上一顿热乎的饱饭了……呼……舒服啊。”
酒足饭饱,邹润拍了拍充实的肚皮,发出惬意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