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厢军、禁军(1 / 1)

禁军练法?

这个新颖的名词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一脸羞愧的邓飞都朝这边望了过来,性子更急的阮小七更是迫不及待地起身追问。

“既然如此,孙新哥哥便快说说禁军的练法,也好教俺们开开眼界。”

孙新当下侃侃而谈。

“在俺看来,禁军与厢军的练法本质区别在于粮饷。厢军粮饷低,且较少作战,故此才行三日练,五日一操,半月一阅的训练之法。所谓练,指的是练习兵器和武艺,操则是操练阵型,阅就是将所有人集中在一起,在为将者旗帜金鼓的指令下,集体练习进攻防守等各种战场指令……”

“只可惜此法真正大行其道的时候乃是开国之初的事了……”

身为一名武人,孙新很是追忆开国时期国家武功强盛的盛况,那时候的军队,哪怕厢军,也能做到三日练,五日一操,半月一阅,随便拉出来一支战力都颇为可观,再上阵见过几次血,那就可以毫无悬念的补充进禁军,成为大宋最精锐的战力。

可到了这政和年间,只怕满天下也找不出一支厢军能做到这般了。

厢军,已经彻底成为杂役和劳工的代名词,根本无法上阵作战,这不光是孙新一人之见,而是上至皇帝,下至满朝公卿的共识。

宋仁宗赵祯时期的官员宋祁就曾上书说:“天下厢军不任战而耗衣食”,认为厢军乃是可有可无。

感慨片刻,孙新收回心中思绪,继续说道:

“而禁军,因为粮饷较为充裕,当下禁军中盛行的是隔日一练,训练次数不可谓不频繁。且禁军首重弓弩,军中弓弩手所占半数,余者方才是枪手、刀盾与骑兵之类……”

不愧是科班出身,虽然从琼州迁往登州后,孙新因为与自家哥哥性格不合,借故离开了熟悉的禁军,但孙新内心还是十分热爱从军这份祖业的,他的内心也一直渴望以武事建功立业,一身专业知识并未就此遗忘。

眼下有了话头,当下孙新在堂中来回踱步,向山寨众人详细讲解起来大宋目前重要战力——禁军。

宋代的禁军在王朝末期已经由前期的世兵制完全沦为募兵制,所谓募兵制,就是朝廷花钱请人来当兵,当兵已经是一种宋人赖以谋生的职业。既然是职业,那么可想而知,为职业献身的事哪怕在二十一世纪也是值得大书特书的热点新闻了,遑论宋代。所以禁军的战力一直在下滑,这是不争的事实。

由于我大宋自有国情在此,西有西夏,封闭了河西走廊和通往西域的大部分道路,北有辽国,占据燕云十六州,宋朝优质战马资源被彻底垄断,这就造成宋代从建国之初,全国军队训练的宗旨就是“以步制骑”。

想要达到这个效果,最重要的就是要保证两点,一是阵型不乱,二是远程输出。

因为步兵对骑兵,基本是不存在战术主动权的,只能被动挨打。这种情况下,队伍的阵型绝对不能乱,一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骑兵想怎么消灭你就怎么消灭你。

但是作战肯定不能光挨打不还手,所以在保证阵型不溃散的同时,如果敌方骑兵不直接冲阵,你想对敌方造成杀伤,就必须依赖弓箭这一远程输出。

以上的原因就造成,宋朝的禁军以穿最厚的甲、列最紧密的阵、挨最狠的打、射最远的箭,这五大特点而著名于中国历代封建军队。

这就不难明白,为啥宋朝的步人甲和神臂弓贼出名了。

而且宋朝从宋太宗赵匡胤那会起,就贼迷恋以阵图来指挥军队,怕的就是带兵将领擅自出击,造成己方阵型出现漏洞,然后被敌方骑兵发现,撕开口子后引发全线溃败——从某种情况来说,倒也不是赵家的皇帝太傻逼,这实在是缺少骑兵的无奈之举。

要知道,在开阔地带,丧失了严密阵型的步兵,面对辽国的几十万狼骑,那就是懒洋洋遇见灰太狼,真的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因此,宋代禁军步兵的日常训练,首重弓弩,弓弩兵几乎占了禁军总人数的一半,最极端的时候,南宋宋孝宗年间曾命令禁军只训练弓弩,其他技艺概不学习,为的就是士兵训练专业化更强,对武器熟悉程度更高,以便其将弓弩的威力尽可能发挥到极致。

不得不说,这个命令荒唐得够可以,怪不得南宋中后期的战力如同一滩烂泥。

至于什么长枪手、刀盾兵之类,在禁军中一直被视为末等士兵才操练的技艺。这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宋代禁军上阵打仗,一般是枪刀在前,弓在后的编排次序。实战中,阵内以枪手在前,弓手居中,弩手居后,编排也并非一队弩手、一队弓手、一队枪刀手、再一队弩手这样周而复始编队,而是各自单独编阵,如此弓弩手可以集中力量,给敌最大杀伤。远距离攻击时,枪手、弓手坐地,弩手放箭;再近,弓手起立,如弩手放箭;近战则枪手冲锋,既可保护弓弩手,又可将其作为预备队,增加了有生力量(注1)。

简单来说,就是打仗时弓弩手被保护得好好的,将领一下令,哗哗就射,射完箭支,敌人溃散了,就赶紧冲上去抢功劳。要是射完后敌人不退反进,那么弓箭手优先退到队伍最后待好,再由苦逼的长枪手和刀盾兵上前肉搏顶着,顶住了,就赢,顶不住,弓箭手最先撒丫子跑,存活率最高,苦逼的长枪手和刀盾兵殿后当肉靶子,死亡率最高。

听完之后,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孙新一口断定给邓飞献策之人是个厢军,自家队伍不光是训练方法不对,就连兵种编制都不对,最重要的弓箭手反而人数是最低的。

堂下顿时议论纷纷,邓飞如丧考妣,双眼无神地瘫坐在交椅上,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击倒了他,他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这么久,居然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久闻孙新哥哥长于兵事,果然不虚,今番我山寨能得小尉迟,真乃山寨之福。”

面对孙新说出的一通干货,邹润起身拱手称谢,众头领也接连起身朝孙新施礼,无不是心服口服。

孙新突然发现,众人看待他的眼神也从之前单纯的友善,转而多了几丝敬佩的意味,这让他不由窃喜。看来绿林果然不同于官场,终究是敬佩有本事的人,自家寨主这句话说得果然不虚。

愧疚不堪的邓飞更是走到孙新面前,长揖及地。

“邓飞一介匹夫,目光短浅,性格鲁莽,不识真好汉,恰才多有冒犯,还望哥哥恕罪。”说完,不待孙新答话,他又原地转过身去,朝着上首的邹润,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带着深深的愧疚与自责,说道:

“俺如此辜负寨主重托,铸成大错,请寨主立行责罚,以正军规!”

看着将头深深埋在地上的邓飞,邹润赶紧走下座位,上前搀扶,邹渊、杨林、二阮等老人也一发上前劝解,想要将这个直爽义气的红眼汉子从地上拉扯起来。

邹润更是好声抚慰。

“哥哥说得哪里的话,我山寨兵强马壮,几次下山借粮大获全胜,扬我登云威名,皆是哥哥之功,邹润唯恐奖励不周,哪有责罚的道理?”

谁知邓飞并不顺从,反而奋力挣脱众人,瞪大一双赤眼,对着邹润流泪说道:

“寨主休恁地说,错便是错,俺稍后自去领罚便是。只是挨军棍前,邓飞想要恳求寨主一件事,请寨主答应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