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小旋风柴进(1 / 1)

正是日头高照的时候到达了目的地,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此行毕竟是拜见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小孟尝,柴家门第又显赫非常,为了表达对主人家的敬意,即便还隔着老远一段距离,邹润却已带头下马。

也许是武松自觉气氛沉闷有些尴尬,便自告奋勇上前叫门,邹润自无不可。

大户人家规矩多,先去通传一声亦是应尽的礼数,但为了保密起见,邹润嘱咐武松先不可说出自家真实姓名,只说“山东林姓故人相荐,特来拜见柴大官人"。

武松连连点头,表示理会其中深意,随即一路小跑到桥边,朝那些纳凉的庄客施礼赔话。

柴进的庄客鱼龙混杂,其间虽有不少怀有真本事的好汉,可大多数都是名不副实的滥竽充数之辈。这些庄客惯会贬低他人,抬高自己,突出的就是一个门缝里看人。

由于桥边有四周大柳树遮挡视线,加上邹润老早就下马等候,他们并未看见武松身后还有一行人和马。眼见武松年纪轻轻,下巴上连跟硬毛也没有,身上又是一身普通平常的衣物,浑身上下不见半点值钱物什,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顿生轻视懈怠之心。

“后生,休得高声,这可是柴大官人府邸,非是你家乡下住处,到此便要小心低语才好。”

“再者说了,柴大官人是何等样的人物,哪是你这种初涉江湖的毛头小子想见便能见的,便是想和府里的主管说话时,也要恭顺小心些,哪得这般毛毛躁躁,若真个冲撞了府中贵人端的非同小可。”

一名庄客老气横秋指头论足地说完,桥上一遭庄客都是大笑。

笑声里充满了嘲弄取笑的意味,武松到底年轻,顿时涨红了脸,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可想起自家跑路时哥哥武大郎临了嘱咐的一句来——“兄弟,你去投那柴大官人俺不说甚,可你要记得人离乡贱,只要出了门,便得见人矮三分。你又是想求人收留,既有求于人,便要收敛气性,不可妄逞脾气则个。”

哥哥武大郎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语终究是起了作用,武松强压心中气愤,又赔了一遭小心,这回不仅报上自己的名字,还说后边有位官人是蒙山东林姓故人相荐,特来拜见柴大官人。

后边有位官人?还有故人相荐?

这分量可就大了,一众庄客正暗暗踌躇间,邹润一行却恰好牵马来到。

原来是邹润久等武松不至,又隐约听到前方响起一阵笑声,害怕武松初出茅庐,会因小事和别人起争执,这才连忙赶来。

见邹润一行牵着高头大马,举手投足气势逼人,这些坐在桥边的这群庄客自是不敢怠慢,纷纷上前施礼动问。

“不知哪里来的官人,来我庄上有何贵干?”

邹润微微一笑客气地回礼,朝那庄客拱手道:

“在下自山东而来,乃是一位林姓故人相荐,特来拜见柴大官人,不知大官人是否在庄上。”

邹润这么问是有原因的,他深知柴进在沧州产业众多,光类似这般的庄园就有好几处,柴进又是个喜动不喜静的性子,经常在沧州地界四处打猎玩耍,可谓是玩到哪就挑选距离近的一处庄园歇息,有时候想见到柴进,还是需要一定的运气成分。

而今天邹润的运气就很好,根据庄客所言,今日柴进就在这处庄园,邹润大喜,忙请庄客代为通禀。

也许是邹润长相气质甚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虽然他遮遮掩掩说是什么林姓故人相荐,连真实名字都没如实报出来,但是那庄客还是依言进去说了,又碰巧柴进有空,那庄客便带路邹润进庄。

进庄的路上,邹润笑着询问武松。

“二郎刚刚是否受委屈了?”

武松一愣,没想到邹润如此心细,但是毕竟还是少年性子,唯恐被别人看轻,武松想也没想地回道:“自是没有,武松刚刚和几位大哥相谈甚欢。”

“那就好,那就好。”邹润看破不说破,但是想了想后,还是决定对这个未经风雨、仍是少年心性的武松嘱咐几句。

“二郎休嫌我多嘴,我等出门在外,纵使身上有再大的本事,也要礼下于人。物离乡贵,人离乡贱,这江湖,这天下,不是单凭自身本事就可以横行无阻的。话难听,脸难看,这才是世间常态,有时候光有本事还不行,还得有格局和气度,万不可只因别人一个眼神,一句话语,便无端动气恼怒。”

“二郎往后出门须记得一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对待君子,随心所欲即可,不拘俗礼。而对待小人,就要言语放糖,嘴边抹蜜,只拣他爱听的说便是。”

这番话可谓是交浅言深,但偏偏从邹润嘴里说出来却显得那样自然,全没有一丝卖弄经验的烟火气。武松听入耳,恍惚间只感觉这言语就像清河县老家哥哥嘴里说出来的一般,毫无违和感。

离家已一月有余,直到此刻,年少的武松才莫名升起一丝思乡思亲的异样愁绪——他想哥哥了。

行了百十步步,进入庄门,转过廊道,邹润等人直接被带到了前厅,自有仆人过来客气地请入座,并奉上茶水,还贴心地告知柴大官人稍后就过来。

说来可笑,进屋前邹润对武松百般倾心说教,教授为人处世之道,可到头来之所以能有眼下这般待遇,最终还是他们一行人身上华贵的衣着服饰和举止不凡的言行气度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正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不得不说这一套对待狗眼看人低的小人那是尤其的好使。

会客厅中邹润颔首示意,安然落座,厅中还有不少空置的桌椅,可一干亲随都自觉站在邹润身后,不再发出声音,做护卫状。

唯独武松和邹润一道坐了。

武松下意识地打量着这间宽敞明亮的厅堂,只见内里锦幔高挂,彩屏张护,桌椅板凳依矩摆放,厅堂内四只红漆柱边都立着一个高脚桌,上边都摆着一个瑞兽香炉,不知里面放了何等名贵香料,四尊瑞兽口鼻中正释放出一道道柔和细腻的袅袅青烟,烟雾飘散之处满室生香。

邹润只嗅了一口便觉得精神一振,称赞道:“好香料,好香气。”

房屋四周墙壁上均挂着装裱精致的名人墨宝,墙角处还拜着几盆青兰,当真是文雅惬意至极,不愧是高门大户人家,这是武松头一次踏入这等高雅精致的屋宇,下意识地大惊小怪,惊叹连连。

这副土包子模样引得门外站立的小厮探头探脑地朝里边看,都捂着嘴笑个不停。邹润却毫不为意,兴之所至还指着一些字画跟武松讲述此是哪位大家手笔,起笔用意是如何的有章法、显情趣。

正指点讲解间,只听得屏风后响起一阵步履沉稳的脚步声。

随即便有下人撩起一道锦帘,高声道:“柴大官人到!”

邹润闻声赶紧起身,并在随从的帮助下,抓紧时间整理了一下头巾和衣着,这是宋代会客最基本的礼节,邹润穿越许久早就将这些日常规矩牢记于心,自然不会在这等小事上疏忽。

三五个呼吸过后,柴进打着折扇迈着四方步,踏进厅堂。目光只一扫,注意力就全部停留在邹润身上。

至于邹润身后的一干随从连带朝他拘谨施礼的武松,柴进全都下意识地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