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赤子之心最难得(1 / 1)

时至今日,早已名满江湖的柴进的不知见过多少类的人,上至达官显贵,下至流放罪犯,形形色色直如过江之鲫,所以柴进历来自负,认为自己识人的本领早已炉火纯青。

在柴进看来,邹润的特别,并非体现在其衣着打扮上的富贵,而是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

邹润气质的特别之处被他的那双眼睛演绎得最好,邹润看向谁的目光都是平等、温和且坚定。说他温润,但是他身上有种显而易见的刚毅。说他君子,但邹润举手投足又自带几分不容置疑,端的叫柴进惊叹连连,惊为天人,这种种异像尽数体现在邹润身上,但却偏偏不显冲突,表现的是那样自然且融洽。

面对这表人物,连柴进也不敢唐突,而是慌忙施礼道:

“贵客临门,蓬荜生辉,柴进有失远迎,未敢动闻尊客高姓大名?亦不知是哪位林姓故人相荐而来?”

柴进在看邹润,邹润自然也趁机打量着柴进。

这位名满天下的小旋风果然名不虚传,长相没的说,龙眉凤目,皓齿朱唇,再配上既儒且雅的三牙掩口髭须,论谁看了都得翘起大拇指道一声美男子。穿的也是人前显贵之像,头带皂纱巾,身穿一领紫绣云纹袍,腰上系着玲珑玉带,果然不愧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后裔,似乎能从此人身上隐约窥见一丝周世宗柴荣的风采。

见柴进问及正事,邹润整衣敛容,叉手回复:

“小可登州邹润,见过柴大官人,仓促前来,冒用林冲哥哥名讳,还望大官人恕罪。”

柴进今年三十五,比邹润将近大十岁,邹润用叉手礼很是恰当。

“登州邹润?难道江湖人称小秦王的便是尊驾?”

“贱名有辱清听,不才正是区区在下。”

得到邹润的亲口承认后,柴进终于动容,他不再端着大官人的架子,而是直接从主位走到邹润身边,伸手把住邹润双臂,眼冒精光,舒眉展目,又上下左右细细打量了一回,感慨道:

“青年豪杰!豪杰青年!果是阁下这般人物,方能够做下这许多大事,在江湖上闯下偌大名声。实不相瞒,柴进久有结交拜会之心,无奈山高路远,冗事缠身,几次三番寻思动身未果,天幸今日甚风吹得到此,大慰平生渴仰之念。多幸,多幸!”

撇开话中客套之语,单从头两句的感叹便可见柴进的震撼心情。青年豪杰说的是邹润年轻,豪杰青年说的是邹润有为。在二十啷当岁的年纪就做下这番事业,纵使如柴进也不敢轻视,当下二人重新见礼。

江湖上年青一代的翘楚,和中年一代典型代表的首次见面充满了和谐与美好,今日这番评语传播出去也可为江湖一时佳话。

只可惜厅中武松早已行礼半天,甚至眼下仍保持着躬身俯首的姿态,连身子都僵了,但柴进从头到尾都没朝这边看过一眼,只顾拉着邹润说个没完。

最终还是邹润看不过去,主动出言介绍身边的武松。

“大官人,此乃清河武松,但凡路遇不平之事就愿拔刀相助,最是义胆包天,更兼神力过人,一身武艺放眼天下也少有人能及,只因不合惹了一起官司,特来投奔大官人,因此路上方才得以相识。更有幸一发拜见大官人尊颜,还望大官人看觑。”

说完邹润扭过脸去,假意装作提醒武松道:“二郎,还愣着作甚,快快拜见大官人则个。”

武松早已尴尬得无地自容,自打到柴进庄上已经两度被人无视和看轻,先有庄客出言嘲笑,这回又有柴进视而不见。得亏入庄时有邹润事先出言点醒,此刻的武松方能强压心头悸动,咬着嘴唇,就势再行了一礼。

可柴进目前眼里只有邹润,哪里顾得上一个刚从乡下犯事跑来投奔的毛头小子,也就是看在邹润出言介绍的份上,他这才敷衍似的回了一礼,接着就连忙呼唤小厮上前。

“快快快!今日有贵客到此,此间不是说话之地,且将后堂深处阁楼打开,我要和邹润贤弟去阁楼临风把酒,共叙心中情谊。”

“哦对了,还有,将这位汉子引到主管处,吩咐主管安排住下,一应酒食休要短缺。”

柴进说完便不顾其他,拉着邹润的胳膊就往后堂拽。邹润几次想出言提醒柴进武松并非一般人物,想同邀入席,可哪能抵挡柴进那如火盛情,更兼柴进身边的几个主管也都围过来动请,他只能苦笑着看了武松一眼,无奈地被簇拥进后堂。

眼看着自家的寨主被请走,一干亲随立即紧跟相随,一发进入后堂,偌大的会客厅顿时只余武松一人在此。

空空荡荡的清冷感和无人理会的落寞感立时围拢过来,已经初识人间冷暖的少年武松不禁感慨万千。

“没到柴家庄园之前,满耳都是柴大官人乃当世孟尝,如何的礼贤下士,如何的慧眼识人,可今日一见……唉!反倒是邹润哥哥传言不虚,当真是人如其名,名副其实……”

“罢了罢了,俺如今逃罪在外奢求庇护,大官人既已收留于我,便是有恩,就不该再争什么长短。若因一时轻慢就行意气之举便是落了下乘,届时只怕会让邹润哥哥为难,去休去休。”

武松终究不是心中狭隘的俗人,他有一颗实打实的赤子之心,只不过之前一直在他哥哥身边生活,未尝人世苦楚。

现在远离他乡,又遇见邹润用言语点拨,武松已经开始能自我适应和调节。自嘲片刻后,他很快恢复了良好心态,摇了摇头,拎起随身包袱走出堂外,自去寻管事的主管投宿去了。

宋时大户人家会客规矩极多,柴家也不例外。

说是去吃酒,但并非直接入席,而是先由小厮引着邹润到一间客房,问他是否要沐浴更衣,得了回答后,奉上热水面巾和干净衣物,里里外外都替邹润尽数换了,这才引着他上了阁楼。

柴进早已等候多时,桌上酒菜齐整,水陆毕备,色香味俱全。四周更是有一遭年轻俏丽的侍女把盏伺候,看得邹润暗暗咂舌。他穿越许久,还真的是头一次经历这种阵仗,封建地主阶级的腐败奢靡生活果然名不虚传。

当然,这种场景只是看着新鲜,却并未引起邹润太大的情绪波动。

如果真的较真起来,这场面未必有后世工程款到账后的土方老板在天上人间会所挥手就让妈妈桑闭嘴,然后直接让一排小姐全都留下来的壮观。

怀揣着这种想法,邹润只是初时一愣,然后马上就云淡风轻地从容落坐,整个人目不旁视,丝毫不受美色影响。

柴进见此,对邹润心中的评价当即又高了一个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