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润更衣完毕,匆匆赶到席间,甫一进门,就有一道黑影拜在脚下。
“小人石勇,见过邹寨主。”
邹润定睛一看,正是多年未见的石将军石勇其人。
再听石勇一番自述,这才知道原来是柴进一大早就派人将石勇唤到了这处庄子,闻言邹润赶忙向上首的柴进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同时手上动作不停,将石勇搀扶起身。
“石勇哥哥寻得我苦,江湖上几遭差人打探,不得音信,不曾想却在柴大官人府上安闲快乐。”
此话一出柴进当即大笑,原本心中有几分忐忑的石勇也鼓起勇气敢于直视邹润了。
可不是得鼓起勇气么,石勇和邹渊邹润相识于数年之前,那时候的他们都是好赌之人,结下的交情也只是寻常,可没想两三年后,邹家这对叔侄就像彗星崛起一般,冷不丁的就成了一方大寨之主。
手下十数个头领,更兼有数千喽啰听令,石勇当时听人说了,只感觉在梦里一般。由于双方境况差距实在太大,石勇压根连前去投奔的心都提不起来。后来当柴进派人去告诉他邹润欲请相见时,石勇立刻就动身赶来,生怕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说来不怕大官人和邹寨主笑话,当时小人还兀自不敢相信,以为是庄客出言相戏,直到那庄客三番五次动请,还牵来马匹教快些赶路,小人这才如梦方醒,方知此事是真。”
酒桌上听完石勇自诉心理历程,柴进又是大笑,邹润却端起酒杯,起身接过话头。
“哥哥哪里的话,我等相识于微薄,交情笃厚。我在山寨时,叔叔每每提起哥哥都是难以忘怀,杨林、邓飞二位头领也对哥哥念念不忘。今日缘分到此,权借大官人宝地,也教大官人做个见证,邹润便厚颜延请哥哥上山坐一把交椅,未知尊意如何?”
邹润话音刚落,柴进便连声叫好,不停抚掌赞叹,邹润这席话说得非常给他面子,教他心中欢喜。
“好极好极,柴进有幸亲眼又见登云山再添一员好汉,此乃一桩盛事,当浮三大白!”
石勇内心本就一万个愿意,更何况柴进又说出这番话来,等于直接就定了调子,于是石勇当场就拜邹润为主,称呼也从“邹寨主”变成了“寨主”。
对于这个结果邹润并不为奇,石勇号称石将军,日常只靠放赌为生,为因赌博上一拳打死了个人,逃走在柴进庄上躲避官司。就他本人来说,武艺只是平常,在原本的一百零八将中也仅仅处于下游水平,能成为江湖大寨登云山的头领,也算得上一场造化。
李太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此言不虚,石将军石勇身上也自有闪光点。
相比较普通江湖好汉毫无人生规划不同,此人很看重平台,并且认准平台后就保持百分百的忠心。
原著中石勇先投柴进,再投宋江,哪里门槛高就往哪里钻,专认名气大的投奔,就冲这份不遇明主誓不罢休的心气劲,也不枉他最后成功拜入了水泊梁山。虽然后续没有什么大的功劳建树,但也称得上任劳任怨,后来更是因为战场上搭救青眼虎李云而被方腊麾下王寅杀死。
综合以上几个优点,石勇已经胜过世上庸人大半了,勉强算是可用之才。
对于这么一位不是科班出身,更兼武艺平平的头领,如何人尽其才,邹润早有打算。他不像宋江,不是那块料就不用硬往军队里塞。
眼下登云山的盘子日渐大了,再加上邹润每次回山杨林就在他耳边嘀咕缺少人手,完全可以把石勇放在后勤或者情报系统中使用,毕竟从原著中石勇与宋江在酒店中的对话就可以看出来,此人并非像外表所表现的那样简单,看人下菜碟的本事还是有的,并且遇事也不缺乏勇气。
酒席上柴进和石勇俱是兴高采烈,各自喝得一塌糊涂,却不曾想就在这觥筹交错之间,邹润不动声色就已经定下了石勇的未来之路。
这场酒从早上喝到中午,又是一场酩酊大醉。
看着杯盘狼藉的桌面,邹润不禁摇头苦笑,这柴进是真爱喝酒啊,而且貌似是逢酒必喝,喝酒必醉。
看来这位被宋室圈养的柴家后裔其内心是清醒的,也是苦闷的。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放着大好年华,正事不干,整天就是喝酒打猎,醉心结交各种违法乱纪的江湖人士。
毕竟只要这天下还姓赵,那么柴家的后人就只能活在宋廷的阴影里。心怀大志、出仕为官、造福一方……这些看似充满了正能量的事,身为柴家子孙,不仅不能做,想都不能想,甚至为了抵消龙椅上那位的怀疑,他们还得想法自污。
等等!自污??
邹润悚然而惊。
我靠!柴进整天这幅做派不会就是自污吧!他专门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告诉朝廷,我就是个浪荡子弟,其他的本事没有,就爱耍点小脾气,你们千万别把我当根儿菜啊!
至于柴进成天把赵家夺了柴家江山的事挂在嘴上,看似是在宣泄心中怨言,实则未必不是通过这种方法表示出自己没有什么城府,同时也借此想提醒提醒那些文人士大夫——你们都是读史书的,可千万别把这事给忘了啊。
这特么跟“此间乐不思蜀”好像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邹润越想越有道理,对于有些人来说,遗忘往往就意味着死亡……看来这位小旋风并非表面上的那般简单啊,邹润细思极恐,下意识地看向醉倒在桌边的柴进,企图从他酡红的面庞上看破一丝伪装。
这当然是徒劳之举。
柴进此时双眼紧闭,鼾声大起,哪里能看出甚么端倪。甚至在门外伺候的小厮也注意到自家主人发出的动静,非常熟稔地招呼两名身强力壮的庄客进屋抬人。
时间来到第三日,邹润船队带来的全数货物尽数入仓,虽然还未开卖,但柴进大手一挥,无比豪气地支付了全数货款,并直言若卖得好,以后沧州左近就只能放货给他一家独售。
这自然是毫无问题的,谁叫这年代物流和信息体系不健全,没法搞分销市场,只能搞这种全权经营的包销模式呢,邹润当即满口答应,并顺带提出辞行。
结识柴进并促成合作、结交武松、收石勇入伙,这回邹润来沧州的三大目的全部圆满达成,加上梁山那边还有一堆要事要处理,他早就急着走了。
柴进哪里肯放,死活要留邹润再多住几天,同时示意武松也来相劝,可邹润一刻也不敢耽误,坚称当日就要出门,为了表示决心当场发布命令,令石勇带着所有钱粮和一纸书信跟随原先那只船队走海路到登州复命,他自己则骑马赶去梁山。
眼见邹润去意甚坚,柴进无奈,百般劝解之后只得放行,在知道他是急着去梁山后,柴进命人备下数份礼物,托邹润分别相送林冲、杜迁和宋万,连带其他一干头领也都人人有份。
看着庄客抬出来的大包小包,邹润不由得暗暗咂舌,心道果然人傻钱多,啊不,人好钱多。
这下终于能动身了,柴进带人出庄相送十里才依依不舍相辞告别。
看着被一大队人马簇拥着远去的柴进,邹润收回目光,对身边眼神中流露出百般不舍的武松说道:
“送人千里终须一别,二朗便也送到这里吧。经此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二郎安心在大官人庄上住下,且待我书信告知,你便可动身回家,休得耽搁。”
武松强忍鼻头酸意,翻身下马,拜倒在绿茵茵的草地上。
“哥哥此去路上千万保重。”说完武松又调转身子,朝邹润身后的一干亲随拜了一拜。
“此去梁山相隔百千里地,山高水远,全赖诸位保我哥哥周全,且受武松一拜。”
虽然相处不过数日,但是这些亲随都知自家寨主结拜的这个弟弟不凡,不仅一身武艺惊人,而且为人肝胆相照,所以都大笑着回答:
“哈哈,二郎休要如此,以命守护寨主是我等使命职责所在,不消吩咐。”
“就是,我等自当理会此事,不肖生受,二郎快快起身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