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客人已经离开，周家众人闲聊了几句后也都回到了各自房间中，刚刚还热闹非常的客厅瞬间变得冷冷清清，唯剩周则林一人依旧留在客厅中。

拿起火钳给烤火盆加了两块木炭，再将烤火盆放置于四方桌底下，周则林从斗柜中取出许久不曾动笔的稿件，再三衡量后只留下了《楚留香传奇》的手稿，剩余稿件放回斗柜当中。

借着搓手产生的余热，周则林一把握住冰凉的钢笔，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后，准备工作完成，写作开始！

《楚留香传奇》第一个故事[血海飘香]一共135万字，已经登报的字数为四万余字，给到出版社的预刊登稿件一万五千字，家中存稿两万字，加起来不偏不倚正好将一半故事给写了出来，接下来一直到春节后随杨导一块前往全国各地取景前将剩下的一半故事给写好即可。

虽然《射雕英雄传》也在连载，但作为第一本抄写的书籍，其存稿的数量比之《楚留香传奇》要宽裕不少，即便从现在开始一字不写，也得到明年八九月份才将稿件用尽。

至于投递给北平益元广播剧团的《便衣警察》一文，虽说是举办六期副刊，但满打满算也只需要四章稿件，拢共不过八万字，前三章还已经写好，也就欠缺了一章，寻些空闲便能完成。

【情侣书信上天入地，要饭不要来信上写的是一别多年，念君风采，必走更胜往昔，妾身却已憔悴多矣，今更陷於困境之，盼君念及旧惰，求施援，君若不来，妄唯死而已】

就在周则林全神贯注地写着这楚留香第十五章内容的时候，一声轻微的‘嘚’声在耳边响起，更为明亮的白炽灯光线将煤油灯散发的光亮完全笼罩其中

“哥？”周则林循声看去发现是哥哥周则涛从房间中出来并拉亮了白炽灯后，连忙站起给其让出过道，随口问道：“起夜么？”

“嗯”周则涛点头似是承认了周则林这个说法，可人却径直坐在了四方桌的另一侧，目光落在稿纸上，面无表情地问道：“现在写的是哪部小说的稿件？”

“是《楚留香传奇》的，趁着今晚回来得早写上一两個章节”

“嗯”周则涛再次点头后没有继续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视线在稿纸上不停游走。

周则林也不清楚自家这便宜哥哥到底想要干嘛，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回去，重新拿起钢笔按照刚刚的思路继续往下写去，全当周则涛不存在一般。

“累吗？”

“嗯？”周则林闻言茫然地抬起头，确定哥哥是在跟自己说话后，才茫然地摇头道：“还行吧，毕竟年轻，身体还扛得住”

这话说完后，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只余背后墙上钟表的‘滴答’声萦绕在二人耳际。

虽然装作对方不存在一般继续干着自己的事情，可这么一个大活人也不是说忽略便能忽略的，就在周则林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便宜哥哥不睡觉跑出来干嘛的时候，周则涛再次开口了。

“我工作的单位里曾经有这么一个人，他也对写作感兴趣，而且还有几分天赋，写了不少登报的文章，赚得的稿费比一个月辛辛苦苦干下来的薪资还要高上许多

有正经工作还能通过写文章赚得不少钱，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架不住吹捧的人多了，这人也就飘飘然了起来，觉得自己真的是什么文曲星下凡，继续在单位中工作那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最后，这人就离职了，开始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天天跟着那些大爷走街串巷地溜达，逗逗鸟下下棋，日子好不快活。可时间长了，肚子里那点墨水掏空了，写不出来文章又没有正经工作，压力就来了

后面压力大得啊，那头发是一片儿一片儿地掉，最后没办法了，舔着脸想要回来单位，可刚好碰上知青回城，安置都安置不过来，他自然也就没有指望了，现在他还跟那些回城知青一般当着待业青年，等待街道分配工作”

“哥”

周则林刚想说话，可才说了一句话便被周则涛挥手打断，其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我就是担心你跟我那单位那个人一样，仗着几分天赋就为所欲为，将正经工作给丢了，后面又写不出来了，高不成低不就的。

人家好歹已经成家，有媳妇孩子的，顶多日子过得困难些。可你还未成家，要是离职写作这路没能走成，没钱没正经工作，家里条件又不好的，想要娶媳妇那是难以登天的事儿！

不过今儿那出版社的人来了，看了那合同我也算松了一口气，即便你那工作丢了，光是出版社这边的版税也够你过一辈子了。

所以啊，如果累的话，就将工作给辞了吧，以后该休息的时候休息，该写的时候写，别把时间安排得这么紧凑，别仗着年轻身体好就使劲造，等到来了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说罢，周则涛没有给周则林反应的时间，站起转身回房等动作一气呵成，等周则林反应过来的时候，房门就只剩下一条缝隙了。

“哥，你这是同意我离职啦？”周则林冲着门缝朝房间里面喊道：“那我明天就去单位递交离职申请了！”

回应周则林这话的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及侄儿小树被动静吵醒后‘哼哼唧唧’的小奶音，还有嫂子责备哥哥笨手笨脚的声音

等待半晌没有听到反驳或者责骂的话语后，周则林心情大好地将桌子上写了半拉子的稿件收好放回斗柜中。

既然哥哥想开了，那也就不用急于这一时半会的，辞掉工作后时间那可是多得很啊！

等到客厅彻底安静下来，那透过门缝进入房间的光线也彻底消失后，哥嫂房间中响起了细微的说话声。

“斗了这么多天气儿终于想开了啊！早这么想不就好了，你见谁一时灵感爆发能爆发整整三本不同小说思路的啊？别说那两本武侠小说，就看那本《便衣警察》，就知道则林这孩子是个老天爷赏饭吃的”

“哎！有个事儿我一直没跟伱说，我单位那边有个同事收到了些许风声，政策似乎又要收紧了，到时候我们这工作很可能保不住”

“不是吧！这都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又收紧了！”

“目前还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若不是因为咱俩都有可能下岗，你觉得我愿意当恶人啊！”

“不会的，我觉得是你想太多了”

“希望是我想太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