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结束两周后,陆安栀洗了半个月来的第一个澡。
进浴室之前,她感觉自己像一坨行走的酸菜,被腌入味的那种。
洗完澡,通过浴室的镜子看向后背,痂皮褪去后,背上肉眼可见地留下了一大一小两块伤疤,大的有巴掌大,小的也有拳头大。
其余星星点点的疤痕忽略不计,看着依旧触目惊心。
沈从君强调皮肤的色素沉着有可能会持续半年甚至更久,他开了最好的祛疤药,让陆安栀务必每天都涂一次,同时少出汗,保持皮肤干燥。
陆安栀嘴上答应得特别好,一转背就跑回修车厂里该干嘛干嘛了。
最主要是她想亲自会一会陈默说的那个姓霍的男客户。
回来之前,她大概也猜到了那人是谁,果不其然,一个看似寻常的下午,一辆改装过的日产跑车,踩着轰隆轰隆的油门,出现在了修车厂门口。
“我找陆安栀。”霍博文停好车,甩着车钥匙把墨镜摘下扔在仪表台上,嗓门还是那么大。
同时,一个梳着分头的中年男子从另一侧的副驾钻了出来,同样戴着墨镜,但十分装13的没有摘下来,嫌弃地打量着修车厂不算乐观的工作环境。
“霍少,您说的那个人就在这里工作?搞笑的吧。”
霍博文清了清嗓子,莫名有些心虚:“就是这里,我都来过几次了,那个女人一直没露面,这不,特意找李工过来替我把把关,要是她敢诓我,我立马把她店给砸了。”
被称作李工的男人满脸不屑,踢了踢脚边刚刚换下来的不知道什么车子的避震,出言不逊:“就这种地方,能有什么人值得我跑一趟?”
他如今也算是国内赛车俱乐部里小有名气的主管工程师,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跟着车队在世界各地比赛,出场费高,对技术要求严格,而且只替有钱人干活,业内的人都心知肚明。
今天要不是霍铭骁霍总给他打了个电话,他绝不会大老远陪霍博文跑这一趟。
两人过来时,陆安栀正躲在二楼的隔间里闷头算账。
看了一天的单据,心情实在不算美丽,听见霍博文杀猪一般的叫嚣声,她把算了一半的单子叠好,推开了门。
从二楼俯视下去,正好和来者不善的两个大男人对上眼。
陆安栀伸了个懒腰:“找我干嘛?”
霍博文抬头,神情有片刻呆滞。
上次见陆安栀,她长发披肩妆容得体,穿得更是婀娜多姿,虽然不愿承认,但这女人的身段是实打实的好,一身旗袍让人挪不开眼。
而今天,她换了件洗得快发白的旧t恤,下半身的阔腿牛仔裤上还沾着油污,头发随意扎在头顶,慵懒中带着几分别样的风情。
明明是邋里邋遢的打扮,却显得更不好惹了。
霍博文说话的语气忽然就弱了下来:“那个,让你看组数据。”
陆安栀轻嗤一声:“刚刚声音不是挺大嘛,不知道的还以为霍少爷要来砸了我的店呢。”
说着,她慢吞吞了下了楼,偏头看到身后的墨镜男,对霍博文扬了扬下巴:“砸店还带了帮手?怕被我打出去?”
霍博文有些不自在地白了她一眼:“想什么呢,我们霍家男儿都是讲文明懂礼貌的良好市民,别动不动就用你们这些市井的眼光看我。”
陆安栀轻笑,听陈默说这家伙半个月的时间已经来了三四次,她心里清楚的很,如果不真的拿出点本事来,还真没办法让自己下台。
毕竟在家宴上,无情地嘲讽了他那么一回,是个人都会记一辈子。
想到这,她也不打算磨叽,挥手让两人跟她来到了接待室里。
顺便让陈默把在车间里,教学徒干活的黄华斌叫过来。
陆安栀泡了壶新茶,头也不抬地问道:“你要给我看的是那台梅赛德斯ag的数据?”
霍博文嗯了一声,把事先准备好的文件袋拿出来,甩在了茶桌上:“那天不是说得头头是道嘛,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陆安栀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抽出里面的文件。
她看得很快,最后从一沓纸里抽出两张带着图片的表格,一语道破:“16l的v6引擎,还加了涡轮增压,才35的热效率,你不觉得可笑吗?”
霍博文脸色变了变,一直坐在旁边的李工也没忍住偏头看了她几眼。
虽然看不清墨镜之下究竟是什么眼神,但下压的嘴角说明了一切。
这个核心数据的确有问题。
陆安栀偏头看了墨镜男,对霍博文使了个眼色:“这哥们儿是你们俱乐部的工程师?”
言外之意,要是你们俱乐部的,那她就闭嘴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有人对他的车动了手脚。
霍博文摇头:“不是,他是gt的高级工程师李工,我带他来……”
话说到一半,他又闭了嘴,总不好当面说带李工过来砸场子的吧。
陆安栀心领神会,懒得打听。
她把数据摊开,纤长的食指指了几个明显出问题的数据,说道:“那你让李工看看,除了热效率,你波箱的数据也有问题,制动系统和轮胎也明显不匹配。”
霍博文有些局促地把数据朝李工面前推了推。
李工叉着腰,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睨了几眼,言简意赅地答道:“是有问题,我们俱乐部最差的工程师也不可能犯这种错误,霍少,你被坑了。”
霍博文差点脱口而出,想让李工帮他调一调。
但转念一想,他口袋里的钱都不够请他一小时的,今天之所以能叫得动这尊大佛,完全靠了大堂哥的面子。
再说了,就算有钱,人家也不一定会冒这个险。
霍博文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这姓陆的女人还真有点本事。
陆安栀秉着你好好对我说话,我也不会主动撕破脸的原则,学着霍知衍的动作,屈指在纸上敲了敲:“你想把数据调好吗?”
霍博文倏地回头:“当然想,不然我跑这么多趟做什么。”
倒也是个心直口快的。
他前几个月才斥巨资买了这台发动机,信誓旦旦要跑出好成绩让他妈刮目相看,没想到车子还没进赛场,就被老爸安排的人处处针对。
“行,下次你把车开过来,我和我们厂里的黄师傅帮你看看。”陆安栀做事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既然你有心找我帮忙,过往那些口舌之争倒也不算什么。
反正有钱赚,何乐而不为。
正在这时,沉默良久的李工忽然摘下墨镜,右边眉峰下露出一条蜈蚣似的,一直绵延到太阳穴的丑陋疤痕。
他轻蔑地嗤笑了一声:“霍少,你这就信她了?”